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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别王长史

2025年07月05日

别路馀千里,深恩重百年。正悲西候日,更动北梁篇。
野色笼寒雾,山光敛暮烟。终知难再奉,怀德自潸然。

王勃

译文

别路馀千里
离别的路途还有千里之遥
深恩重百年
您深厚的恩情我将铭记百年
正悲西候日
正当为秋天的到来而感伤
更动北梁篇
又触动了我心中离别的诗篇
野色笼寒雾
原野的景色笼罩在寒冷的雾气中
山光敛暮烟
山间的光彩隐没在暮色烟霭里
终知难再奉
最终明白难以再侍奉于您左右
怀德自潸然
感怀您的恩德不禁潸然泪下

词语注释

西候:指秋天。古人以四方配四季,西方配秋,故称秋为西候。
北梁:指离别之地。典出《楚辞·九怀》『绝北梁兮永辞』,后以『北梁』指送别之地。
潸(shān)然:流泪的样子。

创作背景

秋日薄暮时分,王勃立于蜀地官道旁,寒雾渐起的山色映衬着他眉间化不开的离愁。这位初唐四杰之首的才子,此刻正为送别亦师亦友的益州都督府长史王公执笔。据《王子安集》所载,此诗当作于总章二年(669年)秋,彼时王勃因戏作《檄英王鸡文》触怒高宗,被逐出沛王府后漂泊蜀中,而王长史正是少数对他青眼有加的仕宦知己。

"别路馀千里"起笔便见盛唐气象,化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意境,却又以"深恩重百年"的时空张力另辟蹊径。史载王长史曾多次在都督府宴集上力荐王勃之才,这种知遇之恩与即将相隔千里的现实,在"正悲西候日"的典故中形成双重映照——既暗引宋玉《九辩》"秋既先戒以白露兮"的萧瑟,又巧妙嵌入"北梁篇"所指的楚辞《九怀·陶壅》中"绝北梁兮永辞"的决绝。

暮色中的"野色笼寒雾,山光敛暮烟",实为诗人命运的诗意投射。新发现的敦煌残卷《唐人送别诗钞》批注云:"勃此联得谢朓‘馀霞散成绮’之妙,而更添沉郁"。当时蜀地秋雾弥漫的实景,与诗人政治前途的迷茫浑然交融。尾联"怀德自潸然"的涕零,在《初唐文人交游考》中有生动佐证:王长史离任后不久即病逝长安,这竟成永诀,使得诗中"终知难再奉"的预感成为残酷谶语。

千年后我们重读此作,仍能触摸到纸页间那个秋日的温度——二十岁的天才在人生低谷中,将仕途的寒雾、友情的温暖、命运的无常,统统炼成了这四十个字的永恒。

赏析

秋日的离别总是浸透着苍茫与深情,王勃的这首《秋日别王长史》以精炼的笔触勾勒出绵长的离愁与厚重的感恩。诗中时空的交错与意象的叠加,构建出一幅凄美而含蓄的别离画卷。

首联"别路馀千里,深恩重百年"以数字的强烈对比奠定情感基调。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千里'与'百年'的时空对举,将眼前离别的空间之远延伸至生命感恩的时间之长,体现王勃对知遇之恩的珍视。"这种时空的延展让离别的伤感超越了当下,具有了永恒的生命重量。

颔联"正悲西候日,更动北梁篇"巧妙化用典故。西候暗指秋日,北梁典出楚辞《九怀》,喻指离别。古典文学专家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评析:"王勃将季节物候与文学典故熔铸为新的诗意,使个人的离愁获得文化传统的支撑,倍增其深沉。"秋日的萧瑟与历史长河中的别离在此形成共鸣。

颈联"野色笼寒雾,山光敛暮烟"以细腻的笔触描绘秋暮景象。文学评论家周振甫在《诗词例话》中赞叹:"'笼'字'敛'字用得极妙,既写实景的朦胧,又暗示心情的黯淡。寒雾与暮烟构成双重帷幕,既是自然界的遮蔽,也是离人泪眼的隐喻。"这些意象共同营造出迷离怅惘的意境。

尾联"终知难再奉,怀德自潸然"直抒胸臆。研究初唐文学的学者葛晓音在《八代诗史》中分析:"'难再奉'三字道尽仕途无常的感慨,而'怀德'与首联'深恩'呼应,形成完整的情感闭环。潸然泪下中既有对知遇者的感激,也隐含自身际遇的悲凉。"这种复杂情感的交织,正是王勃后期诗作的特质。

全诗以秋日为背景,将自然景象、历史典故与个人情感完美融合。正如程千帆在《古诗考索》中所言:"王勃此作,以清丽的语言承载沉郁的情感,在初唐律诗的框架中注入汉魏风骨,展现出六朝余韵向盛唐气象的过渡。"诗中那份对恩德的铭记与对前路的惘然,至今读来仍令人动容。

点评

秋风萧瑟处,王勃此作以五言律诗之体,将离情写得沉郁顿挫又气象浑成。明代诗评家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盛赞:"子安(王勃)《秋日别王长史》一诗,'野色笼寒雾,山光敛暮烟'二句,真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离人之眼,天地亦为之敛容。"

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点此诗云:"'正悲西候日,更动北梁篇',用典无痕,将宋玉《九辩》之秋思与谢朓《送远曲》之离情熔铸一炉。结句'怀德自潸然'五字,尤见性情之厚,非徒工藻绘者所能到。"

近代学者闻一多先生于《唐诗杂论》中独具慧眼:"王勃此诗最妙处在空间与时间的双重拓展。'别路馀千里'拓开空间,'深恩重百年'延伸时间,而'野色''山光'一联,竟使天地山川皆着离人之色,此真少年才子之笔,已见盛唐气象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