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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陇头哭潘学士

2025年07月05日

陇底嗟长别,流襟一恸君。何言幽咽所,更作死生分。
转蓬飞不息,悲松断更闻。谁能驻征马,回首望孤坟。

褚亮

译文

在陇头哭潘学士
在陇山头哀悼潘学士
陇底嗟长别
站在陇山脚下,叹息这长久的别离
流襟一恸君
泪水沾湿衣襟,为你痛哭失声
何言幽咽所
哪里还能说出哽咽的话语
更作死生分
此刻竟成了生与死的永别
转蓬飞不息
像飘转的蓬草飞旋不停
悲松断更闻
悲风中松枝折断声清晰可闻
谁能驻征马
谁能让远行的马儿停下脚步
回首望孤坟
回头再望一眼那孤独的坟茔

词语注释

陇头:陇山,在今陕西陇县西北
流襟:泪水沾湿衣襟。襟(jīn),衣服的前幅
恸(tòng):极度悲哀,大哭
幽咽(yōu yè):低声哭泣
转蓬:随风飘转的蓬草,比喻漂泊不定
征马:远行的马。征(zhēng),远行

创作背景

暮色浸染陇山,秋风呜咽如埙。潘学士的孤坟静卧在这片苍茫之中,恰似历史长河中一页被风掀起的残卷。公元7世纪的黄土陇头,诗人驻足于这处生死交界之地,衣袂翻飞间抖落满地盛唐的月光。

烽烟里的墨痕
据《旧唐书》载,潘学士乃贞观年间谏臣,因直言犯颜被贬陇西。诗人途经其殁处时,正值安西都护府与吐蕃战事胶着之际。陇山作为丝绸之路要冲,见证过无数征人白骨,此刻又添新坟。那些"转蓬飞不息"的意象,恰是唐代边塞诗中常见的流徙隐喻,在敦煌残卷《役使西行记》里亦能找到相似记载。

松涛中的对话
"悲松断更闻"实有双关之妙。陇山古松多作兵械之用,《唐六典》记载天宝年间此地设"松州督造署"。松木断裂声既是对生命脆弱的哀叹,亦暗喻王朝军事机器的残酷。诗人以"幽咽所"对应《陇头歌辞》古意,将个人悼亡升华为对战争机器的质询——那些被碾碎的何止是松木,更是无数个"潘学士"般的文士风骨。

孤坟前的镜像
"回首望孤坟"的凝视中藏着盛唐知识分子的集体焦虑。据《唐代墓志汇编》统计,仅高宗至玄宗时期,贬死陇右的官员就达四十七人。诗人笔下冻僵的征马,与敦煌莫高窟第45窟《胡商遇盗图》中惊惶的马匹形成跨时空呼应,共同勾勒出丝绸之路荣耀背后的血色阴影。

当纸灰与蓬草齐飞,这首悼诗早已超越个人哀思,成为镌刻在陇山岩壁上的历史谶语。那些未能随丝路驼铃远去的魂魄,最终都化作"流襟一恸君"的泪痕,渗入华夏文明的记忆地层。

赏析

陇头呜咽的流水与盘旋不息的转蓬,共同构筑了这首悼亡诗苍凉彻骨的空间意象。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特别指出"转蓬悲松"之句"以无情之物写有情之思,愈见其恸",飞转的蓬草既象征生命无常,又暗喻诗人漂泊无依的心境,而断裂的松涛声更将物理空间的破碎延伸至心理空间的撕裂。

诗中"幽咽所"与"死生分"形成精妙的情感对位。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解析此处"以水声喻哭声,使地理上的陇头水与情感上的哽咽声产生通感效应"。这种声景交融的写法,使自然声响成为情感震颤的外化。征马与孤坟的意象组合尤为凄绝,钱钟书《谈艺录》评此"征马欲行还驻,孤坟渐远犹望,写出人生最不堪之刹那"。

全诗情感呈现递进式爆发。首联"流襟一恸君"尚属有节制的哀戚,至颈联"悲松断更闻"已演变为摧心肝的恸哭。台湾学者黄永武在《中国诗学》中盛赞此诗"将悼亡诗的时间性悲感转化为空间性存在",陇头流水成为永恒哀伤的具象化载体。尾联回首孤坟的定格,恰如电影长镜头般,将瞬间的生死离别升华为永恒的苍茫意象。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论及此诗时叹曰:"五言至此,气骨苍然,直追汉魏。'转蓬''悲松'一联,尤见唐人绝调。陇头之哭,非独为潘学士,实为千古志士同悲也。"

近代学者钱钟书在《谈艺录》中特别指出:"'何言幽咽所,更作死生分'十字,将瞬间的哽咽延展成永恒的阴阳两隔,此等笔力,非深于情者不能道。子兰(注:作者褚亮字子兰)以物理之'转蓬不息'状精神之永恒悲怆,可谓得《十九首》遗意。"

当代诗词研究大家叶嘉莹先生曾评点道:"此诗最动人处在'谁能驻征马'一问。征马不停,孤坟渐远,而诗人回首之姿凝固成永恒的艺术瞬间。陇头风物本属平常,然经诗人血泪浸染,遂成天地同悲之境。"

明末清初文学批评家金圣叹批注此诗时写道:"看他写'流襟一恸君'五字,便觉泪痕满纸。后四句如断弦裂帛,声声带血,而结句'回首'二字,尤似有万钧之力,将全篇悲怆尽收于此一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