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四年春,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帐下,一位身着戎装的诗人正凝视着塞外翻卷的云霭。陈子昂解衣推食的豪情犹在耳畔,而此刻他——高适,这个曾"混迹渔樵"的布衣文人,终于握着旌节踏上了真正的疆场。朝堂上相送的酒樽还泛着琥珀光,那些或真诚或客套的赠言,都化作马蹄下飞扬的尘沙。
史载是年契丹屡犯边境,张守珪奏请增兵。玄宗素闻高适"喜言王霸大略",特授监察御史衔随军东征。当诏书抵达梁宋草堂时,诗人正对着《燕歌行》旧稿沉吟。案头《孙子兵法》的竹简与《楚辞》的绢帛相互叠压,恰似他胸中交错的文韬武略。"单马岂邀功"绝非谦辞,那年在大雪封山的蓟北,他亲见戍卒用冻裂的手指抠出箭囊里结冰的羽箭。
出长安那日,宰相李林甫亲自斟酒相送。鎏金兽首杯映着诗人两鬓微霜,三十二岁才得入仕的寒门子弟,此刻却要替那些朱紫公卿戍守国门。"疲苶愧为雄"的叹息里,藏着开元盛世下文人最深的悖论:他们既渴望"系虏"的军功,又难舍"白云"的高洁。塞外的风掠过碣石残碑,将他的长谣吹成盛唐边塞诗中最沉郁的注脚——那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投射,更是无数书生剑客共同的生命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