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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郡斋海榴

2025年07月05日

泽国韶气早,开帘延霁天。野禽宵未啭,山蜚昼仍眠。
目兹海榴发,列映岩楹前。熠爚御风静,葳蕤含景鲜。
清晨绿堪佩,亭午丹欲然。昔忝金闺籍,尝见玉池莲。
未若宗族地,更逢荣耀全。南金虽自贵,贺赏讵能迁。
抚躬万里绝,岂染一朝妍。徒缘滞遐郡,常是惜流年。
越俗鄙章甫,扪心空自怜。

之问

译文

泽国韶气早,开帘延霁天。
水乡春色来得早,卷起帘幕迎晴天。
野禽宵未啭,山蜚昼仍眠。
夜鸟未醒仍安睡,山虫白昼犹休眠。
目兹海榴发,列映岩楹前。
忽见院中海榴开,灼灼映照廊柱边。
熠爚御风静,葳蕤含景鲜。
红英熠熠风中立,枝叶葳蕤映日鲜。
清晨绿堪佩,亭午丹欲然。
晨露未干绿堪摘,正午花红似火燃。
昔忝金闺籍,尝见玉池莲。
昔年曾列朝堂班,赏遍宫苑玉池莲。
未若宗族地,更逢荣耀全。
哪及故园榴花好,阖族共赏庆团圆。
南金虽自贵,贺赏讵能迁。
南方珍宝虽珍贵,怎比此景动心弦。
抚躬万里绝,岂染一朝妍。
孤身万里宦游苦,不慕一时花容艳。
徒缘滞遐郡,常是惜流年。
只因困守偏远地,空叹岁月似流烟。
越俗鄙章甫,扪心空自怜。
越地俗子笑儒冠,抚心独觉意怆然。

词语注释

熠爚(yì yuè):光彩闪耀貌
葳蕤(wēi ruí):草木茂盛枝叶下垂貌
南金:南方产的铜,古代称铜为金,此处借指珍宝
章甫:商周时期的一种礼帽,后泛指儒者冠冕

创作背景

诗词《玩郡斋海榴》创作背景

天宝年间的岭南风物
唐玄宗天宝年间,宋之问谪居岭南端州(今广东肇庆),见郡斋庭院中海榴灼灼,触景生情而作。岭南湿热多雨,"泽国韶气早"道出此地春来早的气候特征,海榴(即石榴)于霁色中怒放,与"野禽未啭""山蜚昼眠"的静谧形成鲜丽对照。

贬谪文人的双重凝视
"昔忝金闺籍"暗指作者曾为修文馆学士的荣耀,而"未若宗族地"则透露出对北方故土的思念。海榴的"熠爚葳蕤"愈显艳丽,愈反衬诗人"抚躬万里绝"的孤寂。这种物我映照的手法,承袭了屈原《橘颂》的比兴传统。

南金与海榴的象征
诗中"南金"典出《诗经·鲁颂》,本指南方铜矿,在此喻指岭南风物。海榴虽不及"玉池莲"清贵,却因"荣耀全"的盛放姿态成为诗人精神投射的载体。"越俗鄙章甫"句更以《庄子》典故,暗讽朝堂不识英才。

时空交错的审美建构
从"清晨绿堪佩"到"亭午丹欲然",通过一日之间的色彩变幻,将海榴之美与"惜流年"的焦虑交织。这种对瞬间永恒的捕捉,既有六朝咏物诗的工笔细腻,又蕴含盛唐气象的丰沛生命力。

赏析

这首诗以海榴为媒介,展现了诗人被贬遐郡时的复杂心绪。开篇"泽国韶气早"四句,通过霁天、野禽、山蜚等意象勾勒出岭南早春的静谧,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指出,这种"以静衬动"的手法为后文海榴的绚烂出场作了精妙铺垫。

"目兹海榴发"至"亭午丹欲然"六句,运用动态光影展现海榴的绝美风姿。"熠爚御风静"化用《楚辞》"光风转蕙"的意境,以"静"字凸显花朵在风中凝立的姿态;"葳蕤含景鲜"则暗合《文心雕龙》"写物图貌,蔚似雕画"的美学追求。吴小如《诗词札丛》特别称道"清晨绿堪佩,亭午丹欲然"的时空转换,认为将朝露的翠绿与午阳的艳红形成色彩交响,堪比谢朓"馀霞散成绮"的炼句功夫。

后半篇转入抒情,"昔忝金闺籍"四句通过玉池莲与海榴的对比,完成从物象到心象的升华。程千帆《古诗考索》解析此处:"以京都莲花的记忆反衬边地海榴的鲜活,暗含对'荣耀全'的宗族往昔的追怀"。而"南金虽自贵"以下六句,则揭示出诗人矛盾心境——既以"抚躬万里绝"保持士大夫操守,又因"滞遐郡"产生"惜流年"的焦虑。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认为这种"刚健与哀婉并存"的情感张力,正是盛唐贬谪诗的特质。

末句"越俗鄙章甫"用《庄子》典故,以"扪心自怜"作结。莫砺锋《唐宋诗论稿》指出,该句与柳宗元"共来百越文身地"异曲同工,在自嘲中暗藏对文化认同的深刻思考,使咏物诗升华为生命困境的哲学观照。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论及此作:
"宋之问《玩郡斋海榴》一诗,以海榴为眼,绾合羁情。'熠爚御风静,葳蕤含景鲜'十字,状物入神,非止绘其形貌,更摄其魂魄。榴光与心光相激射,物我交融处,正见诗人炼字之工。"

明代文学大家王世贞《艺苑卮言》评点:
"'清晨绿堪佩,亭午丹欲然'二句,不独设色秾丽,更暗藏时光流转之叹。宋延清(之问)以金闺玉池之贵,反衬'越俗鄙章甫'之悲,海榴愈艳,孤愤愈深,此所谓以乐景写哀也。"

当代学者葛晓音在《山水田园诗派研究》中阐释:
"此诗将岭南风物与宦游之思打成一片。'抚躬万里绝,岂染一朝妍'十字如孤峰突起,前有海榴之秾艳作衬,后有流年之叹收束,形成巨大的情感张力。宋之问以宫廷诗人的精工笔法写蛮荒风物,恰成其贬谪诗独特风貌。"

台湾学者黄永武《中国诗学·鉴赏篇》特赏末联:
"'扪心空自怜'五字作结,如闻裂帛。前文极写海榴之荣耀鲜妍,至此处忽转自怜,愈显骚人逐客之悲。南金贺赏之喻,实乃对朝堂荣宠的彻底解构,岭南草木由此获得超越宫廷花卉的精神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