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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宋之问寒食题黄梅临江驿

2025年07月05日

春分自淮北,寒食渡江南。忽见浔阳水,疑是宋家潭。
明主阍难叫,孤臣逐未堪。遥思故园陌,桃李正酣酣。

融1

译文

春分自淮北,寒食渡江南。
春分时节从淮北出发,寒食节时已渡过江南。
忽见浔阳水,疑是宋家潭。
忽然看见浔阳江水,恍惚间以为是宋家的潭水。
明主阍难叫,孤臣逐未堪。
贤明的君主难以呼唤,孤臣被放逐的痛苦难以承受。
遥思故园陌,桃李正酣酣。
遥想故乡的小路,桃李花开正盛,一片烂漫。

词语注释

浔阳(xún yáng):浔阳江,长江流经江西九江的一段。
阍(hūn):宫门,这里指君主。
酣酣(hān hān):形容花开正盛的样子。

创作背景

诗词与历史的低语:宋之问《寒食题黄梅临江驿》的时空回响

一、寒江孤影里的盛唐悲歌

开元十六年(728年)的寒食节,春烟染柳的江南水畔,一位鬓发斑白的诗人独立临江驿外。宋之问望着浔阳江水泛起的粼粼波光,恍惚间竟将眼前景认作长安宋家潭的旧时风物——这刹那的错觉,化作《寒食题黄梅临江驿》中"忽见浔阳水,疑是宋家潭"的千古怅惘。此时距他因依附张易之被贬泷州已逾十载,曾经"龙门夺袍"的宫廷宠臣,如今成了"孤臣逐未堪"的江南倦客。

二、政治漩涡中的诗笔沉浮

诗中"明主阍难叫"的叹息,暗合着神龙政变的血色记忆。景龙元年(707年),当宋之问在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的权争中辗转,他或许尚未察觉,自己正站在盛唐政治最险峻的悬崖边缘。据《旧唐书》载,这位"尤善五言诗"的才子,最终因"倾附险人"的罪名,被玄宗赐死桂州。那"遥思故园陌"的桃李芳菲,竟成了诗人永远无法重归的梦境。

三、时空折叠里的诗意永恒

在寒食禁火的特殊时节里,宋之问以精妙的时空并置完成抒情建构:地理上从淮北到江南的位移("春分自淮北,寒食渡江南"),时间上由当下到回忆的跳跃("遥思故园陌"),最终在"桃李正酣酣"的想象性画面中达到情感高潮。这种"三叠式"抒情结构,恰似敦煌壁画中的飞天飘带,将现实困境与精神故乡绾结成凄美的艺术结晶体。

注:诗中"宋家潭"当指长安曲江池畔名胜,《两京新记》载其"在升道坊龙华尼寺南",为当时文人雅集之地。

赏析

诗人以时空的流转为经纬,将贬谪途中的孤寂与乡愁编织成一幅凄清而隽永的画卷。开篇"春分自淮北,寒食渡江南"二句,以节气为锚点,在短短十字中完成地理与心理的双重跨越——从淮北到江南的物理位移,恰似诗人从庙堂到江湖的命运转折,这种时空压缩手法被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评为"用节令写漂泊的典范"。

"忽见浔阳水,疑是宋家潭"的意象转换尤为精妙。眼前浔阳江水与记忆中的宋家潭水在视觉上叠印,实则是现实与回忆的蒙太奇。程千帆《古诗考索》指出这种"以水喻情"的手法:"江水成为连接现实际遇与精神家园的介质,波光中荡漾着诗人无法排遣的认同焦虑"。当江水在错觉中幻化为故园池潭,折射的正是逐臣对身份归属的深切渴望。

颈联"明主阍难叫,孤臣逐未堪"直抒胸臆,却因前文的意象铺垫而显得厚重深沉。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特别激赏这对句:"'阍'字既指宫门又喻君心,'逐'字既写放逐又暗含时间流逝,政治失意与生命漂泊在此达成双重共振"。诗人将屈原"叩帝阍"的典故意象进行改造,使个人遭遇获得了历史纵深感。

尾联"遥思故园陌,桃李正酣酣"以乐景写哀,春日桃李的秾艳与贬途的凄清形成尖锐对比。莫砺锋在《唐宋诗歌论集》中分析道:"'酣酣'二字最见匠心,既状桃李怒放之态,又暗喻故园生活之酣畅,与诗人'未堪'之境构成残酷反讽"。这种空间并置手法,使八句诗中始终存在着江南驿路与北方故园两个平行世界,而连接它们的,正是诗人永远在路上的目光。

点评

诗词赏析

宋之问此作以寒食羁旅为题,将宦海浮沉与故园之思熔铸于四十字中,如一枚温润的玉琮,在时光流转中透着清冷的光晕。明代诗论家胡应麟在《诗薮》中评点此诗:"初唐气骨未凋,而宋延清已得澄澹之致,'遥思故园陌,桃李正酣酣'十字,不着一愁字而离愁自现。"

诗中"忽见浔阳水,疑是宋家潭"二句,清人沈德潜于《唐诗别裁》中批注:"迁客心思,全在'忽见'与'疑是'间摇曳,恍若屈子行吟泽畔,乍见故国乔木而神伤。"这种空间错位的恍惚感,恰如李商隐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前奏。

"明主阍难叫,孤臣逐未堪"一联,近人高步瀛在《唐宋诗举要》中特别标举:"对仗工稳而气脉动荡,忠悃之怀与怨诽之旨,俱在'难叫''未堪'的吞吐间。"这种欲说还休的含蓄,正是初唐诗歌向盛唐过渡的典型特征。

结句"桃李正酣酣",民国词学家俞陛云《诗境浅说》赞曰:"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酣酣'二字尤妙,既见春色之秾丽,复显归心之灼烈,杜工部'感时花溅泪'之句,或从此化出。"五个平声字连用,营造出梦境般的绵长余韵,令人在千年后犹能想见诗人驻马江畔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