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边城堞垛时,岑参独坐玉门关外军帐,羊脂灯焰在塞风中摇曳如豆。案头家书墨迹未干,陇右的沙粒已悄然嵌入纸纹——这已是天宝八载(749年)他随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幕府西征的第三个春天。
烽燧线上的狼烟终日不绝,诗人指尖抚过舆图上蜿蜒的河西走廊。昨日斥候来报,疏勒河畔又见吐蕃游骑,那些剽悍的吐谷浑马鞍上,或许还挂着从敦煌掠去的彩帛。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妻子将捣衣杵抵在心口的模样,长安城南的兰闺该是荼蘼满架了。
军帐外忽有羌笛声破空而来,恍若故园熟悉的《折杨柳》调。诗人猛然掷笔,墨点溅在龟兹送来的战报上,化开成焉支山的轮廓。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春风永远吹不透阳关的夯土城墙,正如相思永远追不上西域的八百里加急。
案角那封永远寄不出的家书,最终化作四行二十字的绝唱。当河西走廊的星光照见沙州驿站时,驿卒革囊里静静躺着无数这般染着血渍与泪痕的诗笺——它们都是盛唐气象下,最温柔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