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中,黄门侍郎卢监立于骊山北麓的断垣残壁间,衣袂在带着咸腥味的秋风中翻卷。远处阿房宫的焦土仍泛着暗红色,恍如未干的血迹。他凝视着那座被岁月剥蚀的帝陵封土,笔锋在竹简上悬而未落,墨汁滴落成秦篆的"卍"字纹。
始皇帝的求仙旧事此刻格外清晰地浮现——当年徐市带着三千童男女东渡的蜃楼还在史官的绢帛上泛着金芒,而骊山脚下的汞河却早已凝固成青灰色的叹息。卢监的指尖抚过碑文裂痕,仿佛触到李斯小篆里蛰伏的焦灼:中年后的嬴政在咸阳宫铜镜前拔落的白发,与陵墓中那些陶俑瞳孔里未竟的不甘,都在竹简的刮削声中渐渐苏醒。
运送石材的刑徒们如蚁群般在驰道上蜿蜒,青铜水禽坑里新铸的雁群尚未冷却。卢监看见自己的影子与《过秦论》的竹简重叠,贾谊笔下"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的锋镝,此刻正化作砚台中震颤的墨浪。当项羽焚烧地宫的烈焰从竹简缝隙窜出时,他忽然明白,那些被项籍屠戮的工匠最后刻在陶马腹部的六国文字,才是真正通向永生的符咒。
函谷关的残阳将他的身影拉长成度量衡上的刻度,东方朔在《十洲记》里记载的陨星,此刻正坠入竹简的沟壑。卢监听见自己笔下的"载怀空杼轴"与杜牧《阿房宫赋》的末章共鸣,而陵墓深处的铜车马,正将两千年的叹息铸成新的编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