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腾的盛唐某年,当朝官员张九龄奉皇命南下岭南,马蹄踏过滚烫的官道时,一卷诗稿在行囊中渐渐被汗水浸透。这是开元年间特有的政治气候——朝廷对南方边陲的经略正如三伏烈日般炽烈,而作为岭南曲江人的宰相,他此番奉使南海恰似一场精神还乡。
驿道两侧的草木蔫垂着头,蝉鸣撕扯着凝滞的空气。诗人勒马回望,长安已隐没在地平线的热浪里。"缅然万里路"的慨叹不仅指向地理距离,更暗含了中原与岭南的文化隔阂。彼时五岭以南尚被视作瘴疠之地,《唐六典》将岭南道列为下州,官员视南贬如畏途。但这位开元贤相却在"流烁恐生疵"的酷暑中,保持着"我方自怡"的从容。
青骢马踏过吕梁险滩时,江水正泛着仲夏特有的浊黄。史载开元四年张九龄曾主持开凿大庾岭新路,此刻他笔下"吕梁有出入"的险阻,或许正与当年劈山开道的记忆重叠。官船穿过长江与洞庭的交界处,橹声惊起白鹭,恰似他诗思中飞出的警句:"信知道存者,但问心所之"——这分明是向朝廷宣告:虽行蛮荒之地,臣心依旧如冰壶在怀。
当夕阳将桅杆的影子拉长投在湘江水面,随行书吏或许正将新作誊入行卷。那些墨迹未干的诗句里,既藏着《唐会要》记载的"岭南选补使"职责,又流动着《曲江集》特有的清澹风骨。三伏骄阳晒不干的,是盛唐士大夫心中那片澄澈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