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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酺宴

2025年07月05日

尧舜传天下,同心致太平。吾君内举圣,远合至公情。
锡命承丕业,崇亲享大名。二天资广运,两曜益齐明。
道畅昆虫乐,恩深朽蠹荣。皇舆久西幸,留镇在东京。
合宴千官入,分曹百戏呈。乐来嫌景遽,酒著讶寒轻。
喜气连云阁,欢呼动洛城。人间知几代,今日见河清。

张说

译文

东都酺宴
东都的盛宴
尧舜传天下,同心致太平
尧舜将天下相传,万众一心共创太平盛世
吾君内举圣,远合至公情
我们的君主内举贤圣,远合天下至公之情
锡命承丕业,崇亲享大名
受天命继承伟业,尊崇亲族享誉盛名
二天资广运,两曜益齐明
天地赋予广远的气运,日月更加齐放光明
道畅昆虫乐,恩深朽蠹荣
大道畅通连昆虫都欢乐,恩泽深厚连朽木也焕发光彩
皇舆久西幸,留镇在东京
皇帝的车驾长久西行,留我镇守东京
合宴千官入,分曹百戏呈
盛宴汇聚千官入席,分部表演百戏纷呈
乐来嫌景遽,酒著讶寒轻
欢乐时嫌时光过得太快,饮酒时惊讶寒意如此轻浅
喜气连云阁,欢呼动洛城
喜气直冲云霄,欢呼震动洛阳城
人间知几代,今日见河清
人间不知经历多少代,今日终于见到黄河水清

词语注释

酺宴(pú yàn):盛大的宴会
丕业(pī yè):伟大的事业
两曜(liǎng yào):指日月
朽蠹(xiǔ dù):腐朽的木头和蛀虫,比喻卑微之物
皇舆(huáng yú):皇帝的车驾,代指皇帝
分曹(fēn cáo):分部、分组

创作背景

开元盛世的长安城,朱阙飞檐间流淌着盛唐的气象。彼时玄宗皇帝巡幸东都洛阳,于上阳宫设下旷世酺宴,千官列席、百戏竞陈的场景,恰似张说笔下"合宴千官入,分曹百戏呈"的恢弘画卷。这场载入《旧唐书》的盛宴,实则是开元二十三年(735年)玄宗为彰显"尧舜传天下"的治世理想而设,史载"大酺三日,赐民酒食",其规模之盛令洛阳城"欢呼动洛城"。

诗人以"二天资广运,两曜益齐明"的星象喻指玄宗与群臣的鱼水相得,暗合《唐会要》记载的"君臣同乐,共庆河清"。当时大唐正值"稻米流脂粟米白"的鼎盛时期,玄宗效法上古圣王"与民同乐"之举,在东京洛阳留下"皇舆久西幸"的特殊政治符号。那些"锡命承丕业"的颂声里,既包含着对"崇亲享大名"的武惠妃家族的礼赞,更寄托着"道畅昆虫乐"的仁政理想。

当夜宴的烛火映红宫墙时,太常寺的乐工奏响新制的《霓裳》法曲,教坊艺人演绎着来自西域的胡旋舞。张说以"乐来嫌景遽,酒著讶寒轻"的微妙笔触,将这场被《资治通鉴》称为"盛世大酺"的宴会凝固成永恒——那飘散在洛水夜风中的羯鼓声,最终化作"今日见河清"的千年咏叹,在唐诗的长河里漾起粼粼波光。

赏析

这首诗以盛世宴饮为表,以政治理想为里,在珠玑般的字句中流淌着唐人特有的恢弘气象。诗人用"尧舜传天下"开篇,立即构建起一个圣王治世的宏大叙事框架,这种对上古圣王的追慕,实则是唐代文人"致君尧舜"政治理想的诗意投射。正如程千帆在《唐诗鉴赏辞典》中所言:"开篇即以尧舜喻当朝,既见颂美之意,更暗含规劝之旨。"

诗中意象的铺陈极具层次感:从"二天资广运"的宇宙意象,到"昆虫乐""朽蠹荣"的微观世界,形成天人之际的宏大视野。葛晓音教授在《唐诗流变论》中特别指出:"'道畅昆虫乐'五字,将《礼记·乐记》'天地之和'的哲学观念,化为生机盎然的诗意画面。"这种天人感应的描写,实则是贞观之治后文人对于理想政治的集体想象。

宴饮场景的描写尤为精妙。"千官""百戏"的排场与"连云阁""动洛城"的声势相映成趣,而"乐来嫌景遽,酒著讶寒轻"二句,以心理时间的错位感写尽欢宴之酣畅。傅璇琮先生在《唐代诗人丛考》中评点道:"'嫌景遽'三字,将《古诗十九首》'昼短苦夜长'的慨叹,翻作太平盛世的甜蜜烦恼。"这种时间感知的变异,正是集体欢愉达到极致的心理表征。

结尾"人间知几代,今日见河清"的咏叹,暗用《抱朴子》"黄河清,圣人生"的典故。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对此有精辟解读:"以自然祥瑞对应政治清明,将瞬间的宴饮之乐升华为永恒的政治寓言。"这种将具体场景抽象为理想符号的写法,正是盛唐诗歌"即小见大"的典型笔法。

全诗在艺术表现上,正如莫砺锋教授所言:"如七宝楼台,既有'崇亲享大名'的庄重架构,又有'酒著讶寒轻'的灵动细节。"这种庄严与活泼的辩证统一,恰是开元盛世文化气度的诗意呈现。诗人通过酺宴这个文化仪式,最终完成的是对"至公情""致太平"政治理念的礼赞。

点评

名家点评

王夫之《唐诗评选》有云:"此篇气韵宏阔,如黄钟大吕之振聋发聩。'尧舜传天下'五字劈空而来,已见帝王气象;'同心致太平'更将政治理想托于弦外之音,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也。"

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曰:"'二天资广运,两曜益齐明'十字,以天文喻人事,造语雄浑。后段'合宴千官入'以下,铺陈盛宴如见其觥筹交错,而'人间知几代,今日见河清'作结,忽开深远之境,似见杜甫'忆昔开元全盛日'之笔意。"

钱钟书《谈艺录》独赏其修辞:"'道畅昆虫乐,恩深朽蠹荣',以微物见大治,化用《尚书》'百兽率舞'典故而更进一层。'乐来嫌景遽,酒著讶寒轻'十字尤妙,宴酣之态,不直写而反衬之,与李白'醉看墨花月白'异曲同工。"

叶嘉莹论此诗结构:"前八句如宫廷壁画层层敷金,后八句忽转动态描摹,'喜气连云阁'二句如吴道子人物画,衣带当风而气韵流动。末句'河清'意象收束全篇,使奢华盛宴顿生历史厚重感,此真所谓'盛世元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