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长安城柳絮纷飞如雪。御史台青砖黛瓦的藏书阁内,乔备正将一册册典籍装入樟木箱笼,指尖拂过竹简上斑驳的墨痕,恰似抚过二十年谏官生涯的沟壑。窗外传来新科进士的谈笑声,令他想起永昌元年那个雪夜——彼时女皇诏令重修《周史》,他与徐彦伯、刘知几在烛影摇红中推敲史笔,朱砂批注如红梅绽放在素绢。
岭南道的地图在案头徐徐展开,安邑县丞的任命状压着未干的墨迹。这方曾出过柳宗元《安邑令箴》的河东小邑,此刻在乔备眼中却比洛阳铜驼陌的牡丹更为真切。他特意取来珍藏的薛涛笺,以监修国史特有的严谨,将《东观汉记》的校雠之法与《诗经·七月》的农事歌谣并置抄录。
忽闻童子在外院追逐嬉闹,惊起檐下新孵的雏燕。老御史怔忡片刻,在诗稿末联添上"遥怀"二字。这哪里是思念京洛风物?分明是托付毕生未竟的文心——就如同三年前宋之问南贬时,他在灞桥相赠的那柄题着"日茂西河"的桃木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