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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高御挽歌

2025年07月05日

蒲密遥千载,鸣琴始一追。公卿传世范,仁义续灵基。
不待南游禄,何先北帝期。玉棺从此闭,金鼎代相欺。

张说

译文

蒲密遥千载,鸣琴始一追
蒲密两地相隔千年,弹琴追忆才刚开始。
公卿传世范,仁义续灵基
公卿留下世代典范,仁义延续精神根基。
不待南游禄,何先北帝期
未及南游享受俸禄,为何先赴北帝之约。
玉棺从此闭,金鼎代相欺
玉棺从此永远闭合,金鼎更替徒留虚名。

词语注释

蒲密:古代地名,指蒲邑和密邑,相传为周文王与周公的教化之地。
鸣琴:弹琴,此处指追思古人的高雅行为。
灵基:精神根基,指仁义道德的根本。
北帝:北方之帝,此处指掌管死亡的神祇。
玉棺:华美的棺材,象征逝者的尊贵身份。
金鼎:金属制成的鼎,古代象征权力,此处暗指权位更替。

创作背景

暮春的洛阳城飘着柳絮,秘书监的案头堆满新誊写的诗卷。徐彦伯执笔的手悬在半空,砚台中墨汁映出他微蹙的眉头——这是神龙二年(706年),他正为故去的徐高御撰写挽歌。窗外传来太学生诵读《周礼》的声音,恍惚间让他想起三十年前与这位同宗长者的初见。

那年徐高御尚任蒲州刺史,在州衙古柏下抚琴接待赴任的年轻官员。琴曲《幽兰》的余韵里,老者谈及"鸣琴而治"的宓子贱,这成为后来诗中"蒲密遥千载,鸣琴始一追"的渊源。据《旧唐书》记载,这位五品别驾任上"以德化人",其治理方式确与《孔子家语》中宓子贱"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的典故暗合。

第三联"不待南游禄,何先北帝期"藏着令人唏嘘的时空错位。徐高御去世前月余,朝廷刚下达调任岭南的敕书(见《徐氏墓志铭》出土残卷),而"北帝"在初唐诗文中常指北斗星君,暗喻寿数。诗人将赴任文书与死亡征兆并置,让宦海浮沉与生命无常形成尖锐对照。

尾联"玉棺""金鼎"的意象群,源自《后汉书·方术列传》中王乔化舄为凫的典故,却又暗含讽喻。当时朝中正值武三思弄权,徐彦伯借"代相欺"三字,既写生死更迭的自然规律,又透露出对"金玉其外"政治现实的隐忧。这种双重寄托,恰是初唐宫廷挽歌"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典型笔法。

赏析

这首诗以凝练的笔触勾勒出一幅跨越时空的生命图景。"蒲密遥千载"开篇即以蒲草密生的意象暗喻生命绵长,与"鸣琴始一追"的琴音意象形成时空对仗——前者指向自然的永恒,后者定格人文的瞬间。明代诗论家胡应麟在《诗薮》中评此联"物象与心象交融,千载悲欢尽入七言",恰点出诗人通过植物与乐器的双重隐喻,构建起对逝者精神世界的追慕。

"公卿传世范,仁义续灵基"二句转入直接颂扬,但诗人巧妙避开俗套。"世范"与"灵基"的并置颇具深意,清代学者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特别标注:"以庙堂功业为表,以道德根脉为里,此盛唐挽歌之正声。"金鼎玉棺的意象群更形成震撼对比——"玉棺从此闭"的终结与"金鼎代相欺"的永恒相互撕扯,学者傅璇琮指出这种"器物辩证法"体现了初唐诗歌"在死亡叙事中寻找生命超越"的典型特征(《唐代文学史》)。

全诗情感流动如暗河潜行。从"遥千载"的追怀到"从此闭"的痛切,最终落于"代相欺"的哲学沉思。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论及此类结构:"唐人挽诗之妙,正在将个体哀思升华为宇宙意识。"诗人以仁义为精神纽带,将短暂生命接入永恒道统,这种"以文化超越死亡"的书写策略,正是陈子昂《感遇》诗群的重要遗产。

意象系统的经营尤见匠心。琴音象征逝者的德政,蒲草暗喻其生命力的延续,而金鼎玉棺这对礼器组合,既具汉代《郊祀歌》的庄重感,又融入魏晋游仙诗的超越性。宇文所安在《初唐诗》中特别推崇这种"通过器物实现精神对话"的写法,认为其"在仪式感与抒情性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全诗犹如一组精心调音的编钟,每个意象都在其文化谱系中发出悠远的和鸣。

点评

此诗如寒潭秋月,泠然映照千古哀思。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点:"徐高御挽歌五律,骨重神寒,字字沉响。'蒲密遥千载'一句,便见追慕之深,非泛泛悼亡语也。"

近人钱钟书于《谈艺录》中尤赏其结句:"'玉棺''金鼎'之对,以道家仙逝意象化入儒家丧仪,冷峭中见庄重。徐公生前风骨,尽在此'代相欺'三字谶语中——非怨非怒,而世态炎凉自现。"

吴小如先生《古典诗词札丛》则析其章法:"起笔用'鸣琴'典,暗合《礼记》'君子无故不撤琴瑟'之旨,下启'仁义灵基'句,使挽歌顿生温润之气。颈联'南游''北帝'虚实相生,既写宦途际遇,又蕴生死玄机,此等笔力,非浸淫汉魏者不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