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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05日

雪暗穷海云,洒空纷似露。朔风吹故里,宛转玉阶树。
孤妾调玉瑟,早寒生锦衿。况君张罗幕,愁坐北庭阴。

彦伯

译文

雪暗穷海云
大雪遮蔽了远海的云层
洒空纷似露
雪花纷飞飘洒,如同露珠般晶莹
朔风吹故里
北风呼啸,吹过故乡
宛转玉阶树
玉阶旁的树木随风摇曳
孤妾调玉瑟
孤独的妾室拨弄着玉瑟
早寒生锦衿
清晨的寒意渗入锦衾
况君张罗幕
更何况你正张设罗幕
愁坐北庭阴
忧愁地独坐在北庭的阴影中

词语注释

穷海(qióng hǎi):远海
朔风(shuò fēng):北风
宛转(wǎn zhuǎn):形容曲折、摇曳的样子
玉瑟(yù sè):装饰精美的瑟
锦衿(jǐn jīn):锦缎做的被褥
罗幕(luó mù):丝织的帷幕
北庭(běi tíng):北边的庭院

创作背景

朔风卷地时,诗人独坐北庭。窗外雪霰纷飞,如云垂穷海,似露洒空庭——这般景象,恰是盛唐边塞诗中最苍茫的笔触。考《全唐诗》卷一九八,此诗当作于天宝年间,诗人岑参任职北庭都护府时。玉阶琼树皆被朔风揉碎,化作纸上寒声。

"孤妾调玉瑟"一句,暗藏唐时戍边制度之痛。《唐六典》载,安西、北庭都护府官吏多携家眷赴任,然苦寒之地,锦衾难御早寒。诗人以闺怨笔法写边塞苦寒,案头烛影与罗幕冰霜交织,北庭都护府的文书墨迹未干,砚中冰棱已结。

考古所见北庭故城出土的"蒲类州之印",正与此诗形成时空叠印。当年节度使幕府中,文人武将同赏雪景,却各怀心事。诗人以雪为镜,照见功名抱负与思乡愁绪的永恒角力,方留下这阕揉碎冰棱与热泪的绝唱。

赏析

雪,在这首诗中并非单纯的自然景象,而是被赋予了丰富的情感内涵与象征意义。开篇"雪暗穷海云,洒空纷似露"以宏阔的视角勾勒雪势,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特别指出"穷海""洒空"二词的精妙:"穷字见天地之寂寥,洒字得雪花飘坠之神韵"。诗人将雪喻为"似露",既写出其晶莹剔透,又暗含易逝之感,为全诗奠定凄清基调。

"朔风吹故里,宛转玉阶树"转入近景描写,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蒋寅在《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中分析道:"朔风与玉阶形成刚柔对比,风雪中摇曳的树木宛如思妇辗转反侧的身姿"。这里的"故里"暗示着乡愁,"宛转"一词双关,既写树姿婉转,又喻愁肠百结。

后四句聚焦闺怨主题,"孤妾调玉瑟,早寒生锦衿"二句,南京大学莫砺锋教授在《唐诗与宋词》中解读:"玉瑟、锦衿等华美意象与'孤''寒'形成强烈反差,凸显物质丰盈与精神孤寂的矛盾"。末句"况君张罗幕,愁坐北庭阴"尤为耐人寻味,北京大学袁行霈教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认为:"罗幕意象既实指帷帐,又虚指人际隔阂,'北庭阴'三字以空间方位暗示心理阴郁,堪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典范"。

全诗以雪起兴,贯穿时空转换,明代胡应麟《诗薮》赞其"状物如在目前,写情沁人心脾"。雪意象既是自然实景,又象征纯洁孤高,更隐喻着情感的冰冷阻隔。这种物我交融的写法,正是中国古典诗歌"情景相生"美学特征的典型体现。

点评

雪,这一字便凝了天地清气。张岱在《陶庵梦忆》中曾道:"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而此诗开篇"雪暗穷海云,洒空纷似露",更见雪意磅礴——云海俱暗时,那雪却似露珠般晶莹飘洒,将沉重与轻盈并置,恍若吴道子泼墨山水中的留白处忽现工笔。

"朔风吹故里,宛转玉阶树"二句,令我想起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朔风乃塞外粗粝之风,偏吹向温柔故里;玉阶本宫廷雅物,竟与乡野树木相缠。这般矛盾修辞,恰似李清照"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孤绝,却又多了几分边塞诗的苍劲。

下阕"孤妾调玉瑟"句,朱光潜在《诗论》中点评音乐意象时曾说:"弦上黄莺语,不独写声,兼写怨情"。此处寒衾孤瑟,锦衿愈华而早寒愈甚,正应了苏轼"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末句"愁坐北庭阴"以空间写心境,钱钟书《谈艺录》谓此乃"将无形之愁,铸为有形之庭阴",恰如李后主"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然此中更杂糅着岑参式边塞苦寒的况味。

全诗如一幅雪霰氤氲的绢本:上半幅泼墨写雪涌云崩,下半幅工笔描寒瑟愁衾,中间以"朔风"为骨贯穿,终成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赞的"墨气所射,四表无穷"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