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九年的长安城,太极殿的琉璃瓦上覆着薄雪。李世民执朱笔的手在奏章前悬停良久,墨迹晕开如乌云——御史大夫萧瑀又一次因直谏被群臣攻讦。窗外北风卷起残叶,恍然让他看见当年玄武门血色黎明中,那个迎着箭雨将玉玺护在怀中的身影。
"疾风知劲草"四字落下时,帝王眼前浮现武德七年的豳州古道。突厥二十万铁骑压境,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萧瑀勒马挡在御辇前,素袍当风如不屈的蓟草。彼时新裁的《秦王破阵乐》尚在教坊排练,这个南朝梁室后裔却已用脊梁为初唐谱出金石之音。
笔锋转折处,墨色陡然深沉。"板荡识诚臣"五字力透纸背,将记忆拉回隋末动荡。大业十四年江都兵变,杨广被缢杀的消息传来,时任内史侍郎的萧瑀竟当众痛哭。李渊曾私下讥其"愚忠",却在即位后发现:这个前朝旧臣将炀帝所赐田产尽数分予洛阳饥民。就像他此刻在宣纸上顿出的墨点,浓黑却透亮。
案头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奏章上"萧瑀倨傲"的弹劾。李世民想起上月终南狩猎,当自己误射怀崽母鹿时,唯有萧瑀夺下弓箭。那些指责他"不识时务"的朝臣们,此刻正在平康坊的琵琶声里吟诵新裁的应制诗。帝王忽然冷笑,笔下银钩铁划:"勇夫安识义"——这分明是写给那些拥戴他玄武门称帝的"从龙功臣"。
当最后一笔"智者必怀仁"收锋,晨光已爬上凌烟阁的檐角。李世民摩挲着腰间玉带——那是萧瑀用祖传玉佩为他补缀的。这个总在朝堂上梗着脖子的老臣,会在灾年典朝服换粥棚,会为死谏同僚扶棺守灵。就像他诗里那株劲草,根系紧紧抓着大唐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