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解冻之际,贞观七年的长安城仍裹着薄霜。虞世南立于弘文馆的雕窗前,指尖摩挲着尚未干透的宣纸,墨迹里凝着早春特有的矛盾美学——这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寒冷的初春,太极殿檐角的冰溜子犹垂着前朝的残梦。
史载武德九年那场玄武腥风后,新帝特命将作监在禁苑移栽三百株隋堤柳。此刻那些嫩黄柳条正以水墨的弧度划过虞世南的视线,与《月令七十二候》中"东风三候"的记载微妙错位:本该出现的桃李仍瑟缩在青灰枝桠里,倒是几株宫梅逆时而绽,碎玉般的花瓣与元日未扫尽的瑞雪交叠,恰似阎立本《职贡图》中疏勒使者进献的冰纹琉璃。
诗人蘸墨时瞥见廊下新糊的纱灯——那上面还留着去岁重阳的茱萸纹样。秘书监的典藏显示,南朝梁简文帝曾于立春日命宫人"剪彩为燕,贴宜春字",而此刻太常寺的乐工正在排练《春莺啭》,龟兹琵琶的弦音惊起掖庭墙外最早的一队雁阵。虞世南忽然想起去岁陪驾昆明池时,太宗以弓梢划过冰面吟诵的《豳风·七月》,那些在《艺文类聚》里沉睡的物候词句,此刻都化作砚台中渐渐晕开的松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