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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05日

百尺重城际,千寻大道隈。汉宫井干起,吴国落星开。
笛怨绿珠去,箫随弄玉来。销忧聊暇日,谁识仲宣才。

李峤

译文

高楼
百尺重城际
百尺高楼矗立在巍峨的城墙边
千寻大道隈
千丈长街蜿蜒在城市的角落
汉宫井干起
汉宫的井栏高高耸立
吴国落星开
吴国的楼台如星辰般璀璨
笛怨绿珠去
笛声哀怨,似在怀念远去的绿珠
箫随弄玉来
箫声悠扬,仿佛迎来了弄玉
销忧聊暇日
在这闲暇的日子里排解忧愁
谁识仲宣才
可又有谁了解仲宣的才华

词语注释

隈(wēi):角落,弯曲的地方。
井干(jǐng hán):井栏,这里指高楼。
绿珠:西晋富豪石崇的宠妾,善吹笛。
弄玉:传说中秦穆公的女儿,善吹箫。
仲宣:王粲的字,东汉末年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

创作背景

诗词楼阁的黄昏:一座建筑的精神史诗

暮色中的楼影浸染着盛唐的余晖,这座矗立在"百尺重城际,千寻大道隈"的巍峨建筑,实为唐代文人精神世界的物质投射。考《长安志》可知,天宝年间长安城内此类观景楼阁多达四十余处,每逢佳节便成为士大夫宴饮唱和之所。诗人笔下"汉宫井干起,吴国落星开"的瑰丽想象,实则暗含对当朝宫室建筑的隐喻——汉武帝建章宫内的井干楼与东吴落星楼,在此化作盛唐气象的文化符号。

绿玉笛与紫玉箫的乐声穿透时空帷幔,"笛怨绿珠去,箫随弄玉来"二句,巧妙化用石崇爱妾绿珠坠楼与秦穆公女弄玉乘凤的典故。据《晋书·石崇传》载,绿珠坠楼实发生在金谷园崇绮楼,诗人将此悲剧意象移植至长安楼阁,使建筑本身成为承载历史记忆的容器。而弄玉吹箫的仙话,又为砖石木构注入羽化登仙的飘逸气质。

"销忧聊暇日"表面写文人雅集之乐,实则暗藏王粲《登楼赋》的忧思传统。考《三国志·王粲传》,仲宣登当阳城楼作赋时年方二十,其"虽信美而非吾土"的慨叹,在此化作"谁识仲宣才"的千年之问。唐代举子多在长安楼阁题诗干谒,这座诗词之楼遂成为才士们展示"雕龙"技艺的舞台,亦是他们怀才不遇的见证者。

这座凝结着汉晋风骨与盛唐气象的楼阁,最终在诗行中完成了从物质实体到精神图腾的升华。当夕阳为飞檐镀上金色轮廓,那些在梁柱间徘徊的笛怨箫声、井干落星的倒影、以及无数个"仲宣"的叹息,都化作中国文人集体记忆的密码,等待后世在平仄格律中重新破译。

赏析

赏析

这首《楼》以精炼的笔触勾勒出时空交错的壮丽画卷,通过密集的意象群和典故层叠,构建了一个兼具历史厚重感与个人忧思的审美空间。

意象的时空交响

开篇"百尺重城""千寻大道"以夸张的数字营造垂直与水平的空间张力,城墙的巍峨与道路的悠远形成几何式的空间美学。学者叶嘉莹曾评此类手法:"唐人善用数词构筑心理空间,实为精神高度的外化"。"汉宫井干""吴国落星"将汉代井干楼与东吴落星楼并置,钱钟书在《谈艺录》中指出这种意象并置:"非为写实,乃借历史建筑的集体记忆完成时空折叠"。

典故的情感编码

"绿珠坠楼"与"弄玉吹箫"构成生死对照的典故矩阵。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解析:"绿珠之怨笛是向下坠落的生命绝响,弄玉之仙箫则是向上超升的精神图腾"。而"仲宣才"的终句用王粲登楼典,程千帆《古诗考索》认为此乃"诗眼所在",将个人怀才不遇的郁结,通过建安文人的共同记忆获得历史回响。

忧思的审美转化

"销忧聊暇日"句看似闲适,实为反讽。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特别强调:"唐代楼阁诗中的'暇日'多是精神困局的伪装,正如谢朓'澄江静如练'前的'余霞散成绮'"。这种以乐景写哀的手法,使末句"谁识"的诘问更具穿透力,形成"建筑愈宏伟,孤独愈深刻"的审美悖论。

全诗在40字内完成从物质建筑到精神建筑的跃迁,印证了宇文所安在《盛唐诗》中的论断:"唐代楼阁诗的本质,是诗人用语言砖石修筑的精神纪念碑。"

点评

这座诗词楼恰似李太白笔下的"危楼高百尺",以凌云之势矗立在千年文脉的龙脊上。王国维《人间词话》有云:"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此楼格局正暗合词境——飞檐如词牌格律般精妙,廊柱似平仄对仗般严谨。

"汉宫井干起,吴国落星开"二句,令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击节称赏:"用典如盐着水,观之不见而品之有味"。那汉宫承露盘与东吴落星楼,经诗人点化,化作文化基因的双螺旋结构,在琉璃瓦间流转生辉。

绿珠笛怨、弄玉箫声的典故运用,恰印证了朱光潜《诗论》所述:"意象乃诗的细胞,典故则是文化的染色体"。苏东坡评王维"诗中有画",此楼檐角悬挂的铜铃,每遇风过便奏响盛唐的清商乐调。

末句"谁识仲宣才"之叹,令人想起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中的论断:"千古文人牢骚语,尽是江山摇落时"。这飞檐斗拱间凝固的,何尝不是建安风骨与开元气象的千年对谈?诗词楼终成一座立体的《文心雕龙》,以砖石为纸,以月光为墨,日日书写着新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