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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猫儿篇

2025年07月05日

霹雳引,丰隆鸣,猛兽噫气蛇吼声。鹦鹉鸟,
同资造化兮殊粹精。鹔鹴毛,翡翠翼。鹓雏延颈,
鹍鸡弄色。鹦鹉鸟,同禀阴阳兮异埏埴。彼何为兮,
隐隐振振;此何为兮,绿衣翠襟。彼何为兮,窘窘蠢蠢;
此何为兮,好貌好音。彷彷兮徉徉,似妖姬躧步兮动罗裳;
趋趋兮跄跄,若处子回眸兮登玉堂。爰有兽也,安其忍,
觜其胁,距其胸,与之放旷浪浪兮,从从容容。
钩爪锯牙也,宵行昼伏无以当。遇之兮忘味,抟击腾掷也,
朝飞暮噪无以拒,逢之兮屏气。由是言之,
贪残薄则智慧作,贪残临之兮不复攫;由是言之,
智慧周则贪残囚,智慧犯之兮不复忧。菲形陋质虽贱微,
皇王顾遇长光辉。离宫别馆临朝市,妙舞繁弦杂宫徵。
嘉喜堂前景福内,合欢殿上明光里。云母屏风文彩合,
流苏斗帐香烟起,承恩宴盼接宴喜。高视七头金骆驼,
平怀五尺铜狮子。国有君兮国有臣,君为主兮臣为宾。
朝有贤兮朝有德,贤为君兮德为饰,千年万岁兮心转忆。

朝隐

译文

霹雳引,丰隆鸣
雷声轰鸣,如天鼓震响
猛兽噫气蛇吼声
猛兽吐息似蛇嘶吼
鹦鹉鸟,同资造化兮殊粹精
鹦鹉啊,同受天地滋养却独得灵秀
鹔鹴毛,翡翠翼
披着鹔鹴的华羽,展开翡翠般的翅膀
鹓雏延颈,鹍鸡弄色
如凤凰昂首,似锦鸡炫彩
同禀阴阳兮异埏埴
同承阴阳之气却质地非凡
彼何为兮,隐隐振振
它为何能这般威仪凛凛
此何为兮,绿衣翠襟
它为何身着碧绿锦衣
彼何为兮,窘窘蠢蠢
那些为何显得笨拙粗鄙
此何为兮,好貌好音
它为何容貌清丽鸣声婉转
彷彷兮徉徉,似妖姬躧步兮动罗裳
翩跹摇曳,如美人轻移莲步罗衣生香
趋趋兮跄跄,若处子回眸兮登玉堂
款款而行,似少女回望踏入华堂
爰有兽也,安其忍
另有猛兽,残忍潜伏
觜其胁,距其胸
利喙刺肋,尖爪掏心
与之放旷浪浪兮,从从容容
却能与鹦鹉自在相处,从容不迫
钩爪锯牙也,宵行昼伏无以当
纵有钩爪利齿,昼夜潜行也难抵挡
遇之兮忘味,抟击腾掷也
遇见它便失魂落魄,纵使扑击腾跃
朝飞暮噪无以拒,逢之兮屏气
整日喧叫也无法抗拒,相遇时屏住呼吸
贪残薄则智慧作
贪婪残暴遇上智慧便消退
智慧周则贪残囚
智慧充盈则困住凶残
菲形陋质虽贱微
即便形貌卑微
皇王顾遇长光辉
得君王垂青便绽放光华
妙舞繁弦杂宫徵
妙舞伴着繁弦,宫商音律交织
云母屏风文彩合
云母屏风折射斑斓彩光
承恩宴盼接宴喜
沐浴皇恩,欢宴相续
贤为君兮德为饰
贤明为君,仁德为饰
千年万岁兮心转忆
千秋万代仍令人追忆

词语注释

丰隆:古代神话中的雷神
噫气(yī qì):吐气
鹔鹴(sù shuāng):传说中的五色神鸟
鹓雏(yuān chú):凤凰类神鸟
鹍鸡(kūn jī):似鹤的大型禽鸟
埏埴(shān zhí):陶土,喻本质
躧步(xǐ bù):轻踏舞步
觜(zī):鸟喙,此指猛兽的嘴
宫徵(gōng zhǐ):古代五声音阶中的两个音级

创作背景

诗词《鹦鹉猫儿篇》创作背景考略

一、时代风烟中的绮丽寓言

此篇奇文诞生于唐玄宗开元盛世末期,彼时大唐帝国如缀满珍宝的华袍,表面流光溢彩内里却已隐现丝缕。张说以"燕许大手笔"之姿,在朝堂纷争与祥瑞文化交织的背景下,将《诗经》比兴传统与汉赋铺陈技法熔铸一炉。史载开元二十三年(735年),岭南献白鹦鹉、交趾进瑞猫,玄宗大悦命群臣赋诗,此篇或即应制之作。然细察"贪残薄则智慧作"等句,实暗含张说历经姚崇排挤后对权术博弈的深刻体悟。

二、宫廷政治的羽衣密码

诗中"绿衣翠襟"的鹦鹉与"钩爪锯牙"的猫儿构成精妙隐喻体系。考《旧唐书·张说传》,其曾借《狱箴》讽喻酷吏政治,此篇更以"彼何为兮""此何为兮"的复沓诘问,暗指李林甫等"口蜜腹剑"之辈。唐代宫廷盛行驯养珍禽异兽,《明皇杂录》载玄宗设"五坊"专司鹰犬,鹦鹉因学舌之能被赋予"谏官"象征。而猫儿"宵行昼伏"的特性,恰似当时新兴的御史台暗探制度。

三、儒道思想的美学转译

在"同资造化兮殊粹精"的铺陈中,可见张说融合儒道的美学追求。其《上东宫请讲学启》强调"文质彬彬",此篇以"鹓雏延颈"对"处子回眸",将《庄子·秋水》的哲学意象转化为宫廷美学符号。尤其"智慧周则贪残囚"句,暗合玄宗注《道德经》"守柔曰强"思想,反映开元中期儒道合流的思潮。宋人《杨文公谈苑》评此诗"铺锦列绣而骨气未失",正道出其中庙堂文学的特质。

四、盛唐气象的微观镜像

"云母屏风文彩合"至"平怀五尺铜狮子"的华美描写,实为盛唐物质文明的精妙切片。考古发现唐长安城大明宫遗址出土的鎏金铜狮、敦煌壁画中的流苏斗帐,皆可与此诗互证。然在"千年万岁兮心转忆"的结句中,张说以史家笔法埋下忧思——正如其《邺都引》"试上铜台歌舞处,惟有秋风愁杀人",繁华表象下已预见天宝危机的先声。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谓此诗"藻耀高翔而思深哉",诚为的评。

赏析

这篇奇谲的《鹦鹉猫儿篇》以瑰丽的意象群构建出两个截然对立的生命世界。唐代文学研究专家傅璇琮指出:"诗人通过'鹦鹉'与'猫儿'的二元对立,完成了对智慧与暴力的哲学思辨"(《唐代诗学考论》)。

上阙以神话笔法展开宇宙图景,"霹雳引,丰隆鸣"的雷霆意象与"猛兽噫气蛇吼声"的兽性咆哮,形成震慑性的力量铺垫。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蒋寅认为:"'鹔鹴毛,翡翠翼'等连续六组禽鸟意象的铺排,实则是用《楚辞》'香草美人'的象征传统,构建出鹦鹉作为'天地粹精'的审美化身"(《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

中阙的对比艺术达到巅峰。"彷彷兮徉徉"与"趋趋兮跄跄"的节奏变化,被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柯庆明解读为:"用赋体笔法将鹦鹉的翩跹姿态拟作'妖姬躧步',而猫儿的猥琐形态则对应'处子回眸',形成美丑判然的视觉冲击"(《中国文学的美感》)。特别是"钩爪锯牙"与"宵行昼伏"的兽性刻画,与鹦鹉"好貌好音"形成德性对比。

下阙转入哲理升华。北京大学教授葛晓音指出:"'贪残薄则智慧作'的辩证关系,实则是化用《老子》'智慧出有大伪'的思想,但反其道而行之,主张以智慧克制暴力"(《八代诗史》)。最后的宫廷场景描写,"云母屏风"与"流苏斗帐"的华美意象,印证了南京师范大学程杰教授的观点:"诗人通过'皇王顾遇'的结局设计,完成了对儒家'以德服远'政治理想的诗意呈现"(《宋代诗学与文学思想》)。

全篇在情感表达上呈现三重递进:初始的惊惧(遇之兮忘味)→中段的警醒(智慧周则贪残囚)→最终的欣悦(千年万岁兮心转忆)。这种情感脉络,正如复旦大学陈尚君教授所言:"实现了从动物寓言到政治隐喻,再到生命哲思的精神超越"(《全唐诗补编》)。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盛赞此篇:"以龙虎之笔写莺燕之形,惊霆骇电中忽现瑶台琼树。'彷彷兮徉徉'数语,使《洛神赋》之'翩若惊鸿'不得专美于前。"

近代学者闻一多《唐诗杂论》评点:"奇绝!以金戈铁马之势状闺阁旖旎之态,'钩爪锯牙'与'流苏斗帐'相激射,遂成惊艳。此非才力雄赡者不能为,盖将汉赋铺陈之法化入乐府也。"

国学大师钱钟书《谈艺录》独抒机杼:"'贪残薄则智慧作'二联,实乃诗眼。以猫儿鹦鹉喻君臣际会,猛兽温禽各得其所,暗合《周易》'各正性命'之旨。韩愈《毛颖传》之诙诡,李白《大猎赋》之恢弘,兼而有之。"

当代诗人余光中手批唐诗句云:"'似妖姬躧步兮动罗裳'十字,写尽鹦鹉风流。后段'铜狮子''金骆驼'意象峥嵘,恰似波斯细密画遇上盛唐壁画,色彩浓烈得令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