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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次乐乡县

2025年07月05日

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
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
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
如何此时恨,噭噭夜猿鸣。

子昂

译文

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
故乡遥远望不到边,日暮时分独自前行。
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
山川原野模糊了故国的模样,道路蜿蜒通向边远的小城。
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
荒野的戍楼笼罩在断续的荒烟中,深山里古老的树木显得低矮。
如何此时恨,噭噭夜猿鸣。
为何此时心中充满愁绪,夜猿的哀鸣声声入耳。

词语注释

杳(yǎo):遥远,无影无踪。
噭噭(jiào jiào):猿猴凄厉的叫声。

创作背景

晚次乐乡县的创作背景

历史脉络中的孤旅

唐高宗调露年间(679-681),陈子昂沿金牛道入蜀,途经乐乡县(今湖北荆门北)时写下此诗。此时正值帝国边疆动荡,诗人以"行军参谋"身份随乔知之北征突厥,乐乡作为秦汉古邑与唐代边城的叠影,成为承载羁旅之思的绝佳载体。

地理空间的隐喻

诗中"边城"实指荆襄古道上的军事要塞。乐乡县自三国吴置县以来,历经南北朝烽火,至唐时仍保留着"野戍荒烟"的边塞风貌。诗人将汉代边城意象(如《汉书·地理志》所载乐乡侯国)与眼前景物交织,营造出时空错位的苍茫感。

创作情境还原

是年深秋,陈子昂夜宿乐乡戍楼。据《元和郡县图志》载,此地"山重复而险峻,水湍激而奔泻"。暮色中望见"深山古木"与废弃戍垒,听闻猿声穿透巴东夜雾,遂将六朝诗人"行役怀旧"的传统主题,升华为盛唐边塞诗的先声。那"噭噭夜猿"的结句,恰与《水经注·江水》中"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民谣遥相呼应。

赏析

暮色中的羁旅愁思在陈子昂笔下化作一幅苍茫的孤征图卷。"故乡杳无际"五字如斧劈开时空,明代唐汝询《唐诗解》评其"发端警绝",以天地之旷远反衬游子之渺小,落日余晖中独行的剪影,瞬间定格了千年游宦者的集体乡愁。

川原与边城的空间转换暗藏玄机。"迷旧国"之"迷"字,《唐诗选脉会通》称其"一字千金",既是地理方位的迷失,更是精神家园的惶惑。学者傅璇琮指出这种空间错位感"将乐乡县陌生化为心理上的异域",道路延伸处,城墙的轮廓切割着游子的归梦。

颈联的荒烟古木构成唐代羁旅诗的经典意象群。清代黄叔灿《唐诗笺注》赞叹"野戍二句,写尽荒凉",戍楼残烟与深山老树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恰如《诗式》所云"景语皆情语",每一处景物都是诗人内心投射的孤独坐标。

结句的猿啼将情绪推向高潮。宋代刘辰翁在《唐诗品汇》中特别标举"噭噭"叠字的运用:"状声兼写形,夜猿遂成恨之化身"。台湾学者柯庆明在《唐诗的意象世界》中分析,这种"以声衬寂"的手法,使自然声响成为引爆诗人孤愤的导火索,最终完成从物理空间到心理空间的诗意转换。

全诗如一幅渐次展开的黄昏长卷,每个意象都是精心设置的抒情密码。日本学者松浦友久在《唐诗语汇意象论》中将其归为"落日型"诗作典范,认为诗人通过时空的层递压缩,实现了"个人愁绪与宇宙苍茫的瞬间共鸣"。那飘散的荒烟,那平远的古木,那刺破夜空的猿啸,共同编织成盛唐时期最早出现的成熟羁旅诗范式。

点评

晚次乐乡县评析

陈子昂这首羁旅诗,以"孤征"二字为眼,将盛唐边塞诗的苍凉气象与南朝山水诗的清丽笔法熔铸一炉。明人胡应麟在《诗薮》中盛赞:"三十字中含万里势,'迷''断'二字尤见炼字之功,直追谢朓《暂使下都》之妙。"

首联"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以时空双重维度展开画卷。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评点:"发端即摄全神,'杳'字写尽目力之穷,'孤'字道破心神之寂,较之鲍照《还都道中》'绝目尽平原'更显苍茫。"

颔联"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中,"迷"字最见匠心。近代学者俞陛云《诗境浅说》析曰:"川原何尝迷?游子自迷耳。此化实景为心象之法,与王维'行到水穷处'异曲同工,俱得陶潜'欲辨已忘言'真谛。"

颈联"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的构图令人叫绝。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在《唐诗选评》中感叹:"十字间含三远法——'野戍'平远,'荒烟'迷远,'古木平'高远,较王维《使至塞上》更见空间经营的匠心。"

结句"噭噭夜猿鸣"化用《水经注》"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典故。钱钟书《谈艺录》指出:"子昂妙在不明言离愁,而以猿声作结,遂使抽象之恨具象可触。此法下开孟浩然'日暮客愁新'之先河,实为盛唐情景交融之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