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畴昔篇

骆宾王
2025年07月05日

少年重英侠，弱岁贱衣冠。既托寰中赏，方承膝下欢。
遨游灞水曲，风月洛城端。且知无玉馔，谁肯逐金丸。
金丸玉馔盛繁华，自言轻侮季伦家。五霸争驰千里马，
三条竞骛七香车。掩映飞轩乘落照，参差步障引朝霞。
池中旧水如悬镜，屋里新妆不让花。意气风云倏如昨，
岁月春秋屡回薄。上苑频经柳絮飞，中园几见梅花落。
当时门客今何在，畴昔交朋已疏索。莫教憔悴损容仪，
会得高秋云雾廓。淹留坐帝乡，无事积炎凉。
一朝披短褐，六载奉长廊。赋文惭昔马，执戟叹前扬。
挥戈出武帐，荷笔入文昌。文昌隐隐皇城里，
由来奕奕多才子。潘陆词锋骆驿飞，张曹翰苑纵横起。
卿相未曾识，王侯宁见拟。垂钓甘成白首翁，
负薪何处逢知己。判将运命赋穷通，从来奇舛任西东。
不应永弃同刍狗，且复飘飖类转蓬。容鬓年年异，
春华岁岁同。荣亲未尽礼，徇主欲申功。
脂车秣马辞乡国，萦辔西南使邛僰.玉垒铜梁不易攀，
地角天涯眇难测。莺啭蝉吟有悲望，鸿来雁度无音息。
阳关积雾万里昏，剑阁连山千种色。蜀路何悠悠，
岷峰阻且修。回肠随九折，迸泪连双流。寒光千里暮，
露气二江秋。长途看束马，平水且沉牛。
华阳旧地标神制，石镜蛾眉真秀丽。诸葛才雄已号龙，
公孙跃马轻称帝。五丁卓荦多奇力，四士英灵富文艺。
云气横开八阵形，桥形遥分七星势。川平烟雾开，
游戏锦城隈。墉高龟望出，水净雁文回。寻姝入酒肆，
访客上琴台。不识金貂重，偏惜玉山颓。
他乡冉冉消年月，帝里沈沈限城阙。不见猿声助客啼，
唯闻旅思将花发。我家迢递关山里，关山迢递不可越。
故园梅柳尚馀春，来时勿使芳菲歇。解鞅欲言归，
执袂怆多违。北梁俱握手，南浦共沾衣。别情伤去盖，
离念惜徂辉。知音何所托，木落雁南飞。回来望平陆，
春来酒应熟。相将菌阁卧青溪，且用藤杯泛黄菊。
十年不调为贫贱，百日屡迁随倚伏。只为须求负郭田，
使我再干州县禄。百年郁郁少腾迁，万里遥遥入镜川。
涘江拂潮冲白日，淮海长波接远天。
丛竹凝朝露，孤山起暝烟。赖有边城月，常伴客旌悬。
东南美箭称吴会，名都隐轸三江外。涂山执玉应昌期，
曲水开襟重文会。仙镝流音鸣鹤岭，宝剑分辉落蛟濑。
未看白马对芦刍，且觉浮云似车盖。江南节序多，
文酒屡经过。共踏春江曲，俱唱采菱歌。舟移疑入镜，
棹举若乘波。风光无限极，归楫碍池荷。
眺听烟霞正流眄，即从王事归舻转。芝田花月屡裴回，
金谷佳期重游衍。登高北望嗤梁叟，凭轼西征想潘掾。
峰开华岳耸疑莲，水激龙门急如箭。人事谢光阴，
俄遭霜露侵。偷存七尺影，分没九泉深。穷途行泣玉，
愤路未藏金。茹荼空有叹，怀橘独伤心。
年来岁去成销铄，怀抱心期渐寥落。挂冠裂冕已辞荣，
南亩东皋事耕凿。宾阶客院常疏散，蓬径柴扉终寂寞。
自有林泉堪隐栖，何必山中事丘壑。我住青门外，
家临素浐滨。遥瞻丹凤阙，斜望黑龙津。荒衢通猎骑，
穷巷抵樵轮。时有桃源客，来访竹林人。
昨夜琴声奏悲调，旭旦含颦不成笑。果乘骢马发嚣书，
复道郎官禀纶诰。冶长非罪曾缧绁，长孺然灰也经溺。
高门有阅不图封，峻笔无闻敛敷妙。适离京兆谤，
还从御史弹。炎威资夏景，平曲况秋翰。画地终难入，
书空自不安。吹毛未可待，摇尾且求餐。
丈夫坎壈多愁疾，契阔迍邅尽今日。慎罚宁凭两造辞，
严科直挂三章律。邹衍衔悲系燕狱，李斯抱怨拘秦桎。
不应白发顿成丝，直为黄沙暗如漆。紫禁终难叫，
朱门不易排。惊魂闻叶落，危魄逐轮埋。霜威遥有厉，
雪枉遂无阶。含冤欲谁道，饮气独居怀。
忽闻驿使发关东，传道天波万里通。涸鳞去辙还游海，
幽禽释网便翔空。舜泽尧曦方有极，谗言巧佞傥无穷。
谁能跼迹依三辅，会就商山访四翁。

宾王

译文

畴昔篇
往昔篇
少年重英侠，弱岁贱衣冠。
年少时崇尚英武侠义，轻视世俗的衣冠礼制。
既托寰中赏，方承膝下欢。
既得世人赏识，又享天伦之乐。
遨游灞水曲，风月洛城端。
漫游在灞水河畔，赏玩洛阳城的风月。
且知无玉馔，谁肯逐金丸。
明知没有珍馐美味，谁还愿追逐富贵浮华。
金丸玉馔盛繁华，自言轻侮季伦家。
金丸玉馔极尽奢华，却自诩轻视石崇的豪奢。
五霸争驰千里马，三条竞骛七香车。
五霸争逐千里马，权贵竞驾七香车。
掩映飞轩乘落照，参差步障引朝霞。
华车掩映在夕阳下，步障参差迎来朝霞。
池中旧水如悬镜，屋里新妆不让花。
池水如镜映照旧景，屋中新妆艳比春花。
意气风云倏如昨，岁月春秋屡回薄。
当年豪情恍如昨日，岁月春秋却已更迭。
上苑频经柳絮飞，中园几见梅花落。
上苑柳絮年年飞，中园梅花几度凋。
当时门客今何在，畴昔交朋已疏索。
昔日的门客今在何处？旧时的朋友早已疏远。
莫教憔悴损容仪，会得高秋云雾廓。
莫让憔悴损了容颜，待到秋高云散时。
淹留坐帝乡，无事积炎凉。
久居帝都无所事事，世态炎凉堆积心头。
一朝披短褐，六载奉长廊。
一朝穿上粗布衣，六年侍奉在朝堂。
赋文惭昔马，执戟叹前扬。
作赋不及司马相如，执戟自叹不如前贤。
挥戈出武帐，荷笔入文昌。
挥戈出征武将帐，提笔入仕文昌宫。
文昌隐隐皇城里，由来奕奕多才子。
文昌宫深藏皇城，自古才子多汇聚。
潘陆词锋骆驿飞，张曹翰苑纵横起。
潘岳陆机文采飞扬，张华曹植纵横翰苑。
卿相未曾识，王侯宁见拟。
卿相不曾赏识，王侯岂会青睐。
垂钓甘成白首翁，负薪何处逢知己。
甘愿垂钓成白发老翁，砍柴途中何处遇知音。
判将运命赋穷通，从来奇舛任西东。
命运注定穷达难料，一生坎坷漂泊四方。
不应永弃同刍狗，且复飘飖类转蓬。
不该永远如刍狗被弃，暂且如蓬草随风飘摇。
容鬓年年异，春华岁岁同。
容颜逐年衰老，春华岁岁相似。
荣亲未尽礼，徇主欲申功。
未能尽孝于双亲，欲为君主建功业。
脂车秣马辞乡国，萦辔西南使邛僰。
整装车马离故乡，策马西南赴邛僰。
玉垒铜梁不易攀，地角天涯眇难测。
玉垒铜梁险难攀，天涯海角路难测。
莺啭蝉吟有悲望，鸿来雁度无音息。
莺啼蝉鸣含悲意，鸿雁往来无音信。
阳关积雾万里昏，剑阁连山千种色。
阳关雾锁万里昏，剑阁山色千般变。
蜀路何悠悠，岷峰阻且修。
蜀道何其漫长，岷山险峻难行。
回肠随九折，迸泪连双流。
愁肠随路九转，泪水双流不止。
寒光千里暮，露气二江秋。
暮色寒光千里，秋露笼罩二江。
长途看束马，平水且沉牛。
长途跋涉马疲惫，平静水面牛沉溺。
华阳旧地标神制，石镜蛾眉真秀丽。
华阳故地有神迹，石镜峨眉真秀丽。
诸葛才雄已号龙，公孙跃马轻称帝。
诸葛才华称卧龙，公孙跃马妄称帝。
五丁卓荦多奇力，四士英灵富文艺。
五丁力士多奇能，四士英灵富才艺。
云气横开八阵形，桥形遥分七星势。
云气横布八阵图，桥形遥应七星势。
川平烟雾开，游戏锦城隈。
平川烟雾散，遨游锦城边。
墉高龟望出，水净雁文回。
城墙高耸龟望出，水清雁影回。
寻姝入酒肆，访客上琴台。
寻美入酒肆，访友上琴台。
不识金貂重，偏惜玉山颓。
不识金貂贵重，独惜玉山倾倒。
他乡冉冉消年月，帝里沈沈限城阙。
他乡岁月缓缓流逝，帝都深深困于城阙。
不见猿声助客啼，唯闻旅思将花发。
不见猿声助客悲，只闻乡愁催花开。
我家迢递关山里，关山迢递不可越。
我家远在关山深处，关山迢迢不可逾越。
故园梅柳尚馀春，来时勿使芳菲歇。
故园梅柳仍有春色，归时莫让芳菲凋零。
解鞅欲言归，执袂怆多违。
解下马鞍欲言归，执袖伤别多违离。
北梁俱握手，南浦共沾衣。
北梁桥头共握手，南浦岸边泪沾衣。
别情伤去盖，离念惜徂辉。
别情伤离别，离思惜逝光。
知音何所托，木落雁南飞。
知音何处寄托，叶落雁南飞。
回来望平陆，春来酒应熟。
归来看平原，春来酒应熟。
相将菌阁卧青溪，且用藤杯泛黄菊。
相伴菌阁卧青溪，且用藤杯饮菊酒。
十年不调为贫贱，百日屡迁随倚伏。
十年未升因贫贱，百日屡变随命运。
只为须求负郭田，使我再干州县禄。
只为求得城郊田，使我再求州县职。
百年郁郁少腾迁，万里遥遥入镜川。
百年郁郁少升迁，万里遥遥入镜川。
涘江拂潮冲白日，淮海长波接远天。
涘江潮水冲白日，淮海长波接远天。
丛竹凝朝露，孤山起暝烟。
竹丛凝朝露，孤山起暮烟。
赖有边城月，常伴客旌悬。
幸有边城月，常伴客旗悬。
东南美箭称吴会，名都隐轸三江外。
东南美箭称吴越，名都隐在三江外。
涂山执玉应昌期，曲水开襟重文会。
涂山执玉应盛世，曲水畅怀重文会。
仙镝流音鸣鹤岭，宝剑分辉落蛟濑。
仙箭鸣响鹤岭，宝剑光辉照蛟滩。
未看白马对芦刍，且觉浮云似车盖。
未见白马对芦草，且觉浮云如车盖。
江南节序多，文酒屡经过。
江南节令多，文酒常相伴。
共踏春江曲，俱唱采菱歌。
共踏春江畔，同唱采菱歌。
舟移疑入镜，棹举若乘波。
舟行如入镜，桨举似乘波。
风光无限极，归楫碍池荷。
风光无限好，归舟碍荷丛。
眺听烟霞正流眄，即从王事归舻转。
眺望烟霞正流连，却因公务转船归。
芝田花月屡裴回，金谷佳期重游衍。
芝田花月常徘徊，金谷良辰重游赏。
登高北望嗤梁叟，凭轼西征想潘掾。
登高北望笑梁叟，凭车西征思潘岳。
峰开华岳耸疑莲，水激龙门急如箭。
华山峰开似莲耸，龙门水急如箭激。
人事谢光阴，俄遭霜露侵。
人事凋零光阴逝，忽遭霜露侵。
偷存七尺影，分没九泉深。
苟存七尺身，终没九泉下。
穷途行泣玉，愤路未藏金。
穷途泣玉璧，愤路未藏金。
茹荼空有叹，怀橘独伤心。
食苦空叹息，怀橘独伤心。
年来岁去成销铄，怀抱心期渐寥落。
年去岁来渐消磨，壮志雄心渐寥落。
挂冠裂冕已辞荣，南亩东皋事耕凿。
辞官去职已弃荣，南亩东皋事农耕。
宾阶客院常疏散，蓬径柴扉终寂寞。
客院宾阶常冷清，蓬门柴径终寂寞。
自有林泉堪隐栖，何必山中事丘壑。
自有林泉可隐居，何必深山寻丘壑。
我住青门外，家临素浐滨。
我住青门外，家临浐水边。
遥瞻丹凤阙，斜望黑龙津。
遥望丹凤阙，斜看黑龙津。
荒衢通猎骑，穷巷抵樵轮。
荒街通猎骑，陋巷到樵车。
时有桃源客，来访竹林人。
时有桃源客，来访竹林人。
昨夜琴声奏悲调，旭旦含颦不成笑。
昨夜琴奏悲调，今晨皱眉难笑。
果乘骢马发嚣书，复道郎官禀纶诰。
果然乘骢马发诏书，又闻郎官传诰命。
冶长非罪曾缧绁，长孺然灰也经溺。
公冶长无罪被囚，长孺焚灰也曾沉溺。
高门有阅不图封，峻笔无闻敛敷妙。
高门有阅不图封赏，雄笔无名收敛才华。
适离京兆谤，还从御史弹。
刚离京兆诽谤，又遭御史弹劾。
炎威资夏景，平曲况秋翰。
炎夏助威势，秋日更显文采。
画地终难入，书空自不安。
画地终难入仕，书空自感不安。
吹毛未可待，摇尾且求餐。
吹毛求疵不可待，摇尾乞怜只为餐。
丈夫坎壈多愁疾，契阔迍邅尽今日。
丈夫坎坷多愁病，聚散困顿尽今日。
慎罚宁凭两造辞，严科直挂三章律。
慎罚宁听双方辞，严法直用三章律。
邹衍衔悲系燕狱，李斯抱怨拘秦桎。
邹衍含悲囚燕狱，李斯抱怨困秦牢。
不应白发顿成丝，直为黄沙暗如漆。
不应白发顿生，只为世道黑暗。
紫禁终难叫，朱门不易排。
紫禁终难叩，朱门不易开。
惊魂闻叶落，危魄逐轮埋。
惊魂闻叶落，危魄随轮埋。
霜威遥有厉，雪枉遂无阶。
霜威遥逼人，雪冤终无路。
含冤欲谁道，饮气独居怀。
含冤向谁诉，忍气独伤怀。
忽闻驿使发关东，传道天波万里通。
忽闻驿使出关东，传言皇恩万里通。
涸鳞去辙还游海，幽禽释网便翔空。
涸辙之鱼归大海，困网之鸟翔高空。
舜泽尧曦方有极，谗言巧佞傥无穷。
舜恩尧光终有极，谗言巧佞却无穷。
谁能跼迹依三辅，会就商山访四翁。
谁能蜷缩依三辅，终去商山访四皓。

词语注释

畴昔(chóu xī)：往昔，从前。
寰中(huán zhōng)：天下，世间。
金丸(jīn wán)：金弹丸，象征富贵。
季伦(jì lún)：指西晋富豪石崇。
五霸(wǔ bà)：春秋五霸，象征权贵。
七香车(qī xiāng chē)：用多种香木制成的华贵车乘。
步障(bù zhàng)：古代贵族出行时设置的屏风。
倏如(shū rú)：忽然如同。
回薄(huí bó)：循环变化。
疏索(shū suǒ)：疏远冷淡。
廓(kuò)：开阔，明朗。
邛僰(qióng bó)：古代西南少数民族地区。
眇(miǎo)：遥远渺茫。
卓荦(zhuó luò)：卓越，杰出。
八阵(bā zhèn)：诸葛亮的八阵图。
隈(wēi)：山水弯曲处。
墉(yōng)：城墙。
坎壈(kǎn lǎn)：困顿，不得志。
迍邅(zhūn zhān)：处境困难。
纶诰(lún gào)：皇帝的诏令。
缧绁(léi xiè)：捆绑犯人的绳索，指囚禁。
跼迹(jú jì)：蜷缩踪迹，指隐居。

创作背景

诗词《畴昔篇》创作背景考略

一、时代风云与个人际遇的交织

此篇当为初唐四杰之一骆宾王晚年所作。龙朔年间（661-663），诗人任长安主簿时，正值大唐帝国如日方升，然其个人仕途却屡遭挫折。"一朝披短褐，六载奉长廊"之叹，暗合《旧唐书》所载其"沉沦下僚"的境遇。诗中"五霸争驰千里马"的盛景，实为对太宗贞观之治的艺术折射，而"三条竞骛七香车"则化用《周礼》"国中经涂九轨"之典，喻指长安城的繁华。

二、蜀地漂泊的文学投影

"萦辔西南使邛僰"至"岷峰阻且修"诸句，显系诗人咸亨元年（670年）随军入蜀经历。《骆临海集笺注》考其曾至益州都督府任职，诗中"玉垒铜梁""诸葛才雄"等意象，皆蜀地特有风物。尤值注意的是"回肠随九折"句，既实写蜀道九折坂之险，又暗用司马迁"肠一日而九回"之典，将地理险阻与心理郁结熔铸为一。

三、南朝文风的唐音转化

"潘陆词锋骆驿飞"等句，展现六朝骈俪文风的影响。潘岳、陆机、张华、曹植等魏晋文豪的并置，构成独特的文学史坐标系。然诗人更以"文昌隐隐皇城里"的唐代官制意象，实现古典传统的当代转化，此正体现初唐文学"掇彼清音，简兹累句"的革新精神。

四、狱中悲歌的隐喻书写

"邹衍衔悲系燕狱"等典故的密集出现，当与仪凤三年（678年）诗人任侍御史遭诬下狱事相关。《新唐书·文艺传》载其"上书言事，下除临海丞"，诗中"吹毛未可待，摇尾且求餐"的屈辱感，与史书"怏怏失志"的记载形成互文。而"霜威遥有厉"之"霜威"，既指御史台威严，又暗喻政治寒流。

五、精神突围的终极寄托

末章"舜泽尧曦"的理想境界与"商山四皓"的隐逸意象并置，揭示诗人从儒家济世到道家超脱的思想轨迹。这种精神嬗变，恰如《唐诗纪事》所评："临海之诗，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而时见顿挫之致。"其将个人命运置于宏阔时空背景下的书写方式，实开盛唐感遇诗先河。

赏析

《畴昔篇》以磅礴的时空跨越和跌宕的情感张力，构建了一幅盛唐文人命运浮沉的史诗画卷。诗人骆宾王通过"少年英侠"与"白首翁"的镜像对照，将个人际遇升华为一代士人的集体咏叹。

一、意象系统的时空交响

  1. 金玉意象的嬗变
    "金丸玉馔"的奢华与"短褐执戟"的困顿形成强烈反差，学者傅璇琮指出："这种物质符号的转换，实为诗人对功名价值的解构过程"（《唐代诗人丛考》）。池中悬镜、屋里新妆等意象，在"岁月回薄"中渐次褪色，印证了荣华如露的佛教空观。

  2. 自然意象的哲学投射
    柳絮飞、梅花落的循环意象，被程千帆诠释为"唐人特有的时间焦虑"（《古诗考索》）。而"阳关积雾"与"剑阁连山"的险峻，则物化了仕途的艰危，钱钟书评其"以地理之艰喻命途之舛，已达化境"（《谈艺录》）。

二、情感结构的复调呈现

  1. 三重心路历程

    • 少年期"意气风云"的狂放（袁行霈称其"典型的盛唐精神气象"《中国诗歌艺术研究》）
    • 中年"判将运命赋穷通"的困顿（罗宗强认为"体现了初唐向盛唐过渡期的士人彷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
    • 晚年"挂冠裂冕"的超脱（葛晓音解读为"六朝贵族精神最后的回光"《八代诗史》）

  2. 悲剧意识的升华
    闻一多特别激赏"偷存七尺影，分没九泉深"二句："将个体存在之痛提升至形而上的叩问"（《唐诗杂论》）。"茹荼怀橘"的典故运用，被叶嘉莹评为"孝道与忠君的双重困境之艺术结晶"（《迦陵论诗丛稿》）。

三、艺术创新的范式意义

  1. 七古体裁的突破
    周勋初指出："全篇四句一转韵，平仄交替如浪涌，开创了'辘轳体'的新范式"（《唐诗大系》）。"文昌隐隐"至"张曹翰苑"的铺排，实践了"赋体入诗"的理论主张。

  2. 地理叙事的开创
    从帝京到蜀地再及江南的时空跳跃，王运熙认为"已具《长恨歌》地理叙事的雏形"（《汉魏六朝唐代文学论丛》）。"玉垒铜梁"与"淮海长波"的宏大对仗，构建出唐诗罕见的地理史诗格局。

结语：此篇将鲍照《芜城赋》的苍凉、庾信《哀江南赋》的沉郁熔铸为新声，正如李泽厚所言："标志着六朝贵族文学向唐代士人文学的彻底转型"（《美的历程》）。其"风云倏如昨"的时空幻灭感，成为盛唐之音最深沉的前奏。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论及此篇时叹曰："《畴昔篇》以气运词，如黄河九曲，奔腾而下。其开篇'少年重英侠'六字，便挟燕赵悲歌之气；至'金丸玉馔'诸句，繁华骤落处，犹见铜驼荆棘之慨。"

近代学者闻一多先生曾于《宫体诗的自赎》中特别指出："'池中旧水如悬镜，屋里新妆不让花'一联，以永恒之镜象对瞬逝之红妆，暗藏盛衰无常之机。此种时空对照手法，较之庾信《哀江南赋》更见凝练。"

词学大家龙榆生《读骆临海集札记》评点末章云："'适离京兆谤'至篇终，如听渐离击筑，声声带血。其以'舜泽尧曦'作结，非徒自明心迹，实将个人遭际升华为对清明政治的永恒期待，此正子昂《感遇》诗之先声也。"

当代古典文学研究大家叶嘉莹教授在《迦陵谈诗》中剖析："全篇以'畴昔'二字为眼，铺展成七转韵部的宏大叙事。尤以'他乡冉冉消年月'与'故园梅柳尚馀春'构成时空对仗，将游子之思、志士之悲、逐臣之恨，尽数纳入春江秋月的意象群中，足见六朝骈赋与初唐歌行融合之妙。"

更多作品

春日离长安客中言怀（一作春霁早行）

年华开早律，霁色荡芳晨。城阙千门晓，山河四望春。 御沟通太液，戚里对平津。宝瑟调中妇，金罍引上宾。...

远使海曲春夜多怀

长啸三春晚，端居百虑盈。未安胡蝶梦，遽切鲁禽情。 别岛连寰海，离魂断戍城。流星疑伴使，低月似依营。...

相和歌辞。王昭君

敛容辞豹尾，缄怨度龙鳞。金钿明汉月，玉箸染胡尘。 妆镜菱花暗，愁眉柳叶嚬。惟有清笳曲，时闻芳树春。

在兖州饯宋五之问

淮沂泗水地，梁甫汶阳东。别路青骊远，离尊绿蚁空。 柳寒凋密翠，棠晚落疏红。别后相思曲，凄断入琴风。

咏雪

龙云玉叶上，鹤雪瑞花新。影乱铜乌吹，光销玉马津。 含辉明素篆，隐迹表祥轮。幽兰不可俪，徒自绕阳春。

送郑少府入辽共赋侠客远从戎

边烽警榆塞，侠客度桑乾。柳叶开银镝，桃花照玉鞍。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查看全部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