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湖面泛着细碎金光,鉴上人的舟楫将隐入苇荡深处。王维执盏立于水榭,衣袖沾满杜若香气,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荐福寺初见这位诗僧的场景——那时他们尚不知「渔阳鼙鼓」会惊破霓裳羽衣。
「摩诘居士还在推敲『沃洲禅』的典故?」鉴上人笑着点破他的沉吟。舟中经卷旁正摊开着支遁的《逍遥论》,这是东晋名僧与谢安、王羲之等清谈时的旧物。王维忽然意识到,自己半生徘徊在「灵佳寺」与「沃洲山」之间,终究未能如支道林般超脱。
安史之乱后的第三个春天,辋川别业的梨树开了又谢。当朝廷诏书与佛寺钟声同时抵达时,王维在青苔石壁上刻下这首五绝。他用「道林」暗喻鉴上人,而「逍遥篇」三字浸着庄子与支遁的玄思——就像当年他们在慈恩寺塔下辩论的「适性逍遥」,只是如今多了几分「行到水穷处」的况味。
水纹吞没了最后的棹声。王维忽然想起《神会语录》里记载的问答:「若遇苦乐时,如何?」鉴上人答:「放下箸子。」此刻湖心的涟漪,正把长安的月光与终南的雪,揉碎成一句用典极深的禅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