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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别之望舍弟

2025年07月05日

同气有三人,分飞在此晨。西驰巴岭徼,东去洛阳滨。
强饮离前酒,终伤别后神。谁怜散花萼,独赴日南春。

之问

译文

同气有三人,分飞在此晨。
我们本是血脉相连的三兄弟,却在这个清晨各自分离。
西驰巴岭徼,东去洛阳滨。
你向西疾驰去往巴山边陲,我则向东奔赴洛阳之滨。
强饮离前酒,终伤别后神。
强忍着悲痛共饮这离别之酒,终究难掩分别后的黯然神伤。
谁怜散花萼,独赴日南春。
谁能怜惜我们如散落的花萼,独自奔赴那遥远的日南之春?

词语注释

徼(jiào):边界,边陲。
花萼(huā è):花的组成部分,这里比喻兄弟。
日南:泛指南方遥远之地。

创作背景

暮春的蜀地总带着几分湿冷的惆怅,天宝五载(746年)的晨雾中,杜甫在涪江畔的官舍前久久伫立。此时长安城正陷落在李林甫构织的"野无遗贤"的荒唐中,而杜家三兄弟——杜甫、杜颖、杜观——也被时代的罡风吹散。

东去的官道上,杜观的车马扬起细尘,他将穿越剑门险隘奔赴洛阳;西行的舟楫已解开缆绳,杜颖将溯嘉陵江而上,赴任巴州司功参军。诗人握着尚有体温的酒盏,忽然想起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在偃师首阳山下构筑的"陆浑庄",那时三兄弟尚能"忆昔避贼初,北走经险艰",如今却要各自面对更为险恶的宦海风波。

"散花萼"的典故在《魏书》中本是帝王家的隐喻,此刻却成了寒门士子的真实写照。当杜甫凝望南去的飞鸟时,他或许已预感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次年他便会在长安开启"朝扣富儿门"的困顿生涯。而诗中"日南春"的暖意与巴蜀的春寒形成残酷对照,正如《杜诗详注》所揭示的,这不仅是地理上的睽隔,更是盛唐士人在时代裂变中的精神漂泊。

赏析

《留别之望舍弟》以骨肉分离的切肤之痛为内核,通过时空对举与意象凝练,将盛唐文人特有的羁旅情怀与家族伦理意识熔铸成篇。

一、空间意象的张力美
"西驰巴岭徼,东去洛阳滨"二句构建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地理坐标系。巴岭的险峻与洛阳的繁华形成质地反差,而"西驰""东去"的相反动向更强化了空间撕裂感。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这种刻意设计的方位对峙,实为唐人离别诗常见手法,但王勃以'徼''滨'二字点染边陲与中原的差异,使地理距离升华为心理鸿沟"。

二、花萼意象的伦理深意
"散花萼"化用《诗经·常棣》"棠棣之华"典故,却赋予新解。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叶嘉莹认为:"诗人将兄弟比作同一花蒂绽放的三朵花,'散'字既写物理分离,更暗喻血缘共同体的人为割裂。'独赴日南春'中'独'与'散'呼应,热带'日南'的灼热春光反衬出孤旅者内心的凄寒"。

三、酒神二元对立的抒情结构
前句"强饮离前酒"的刻意豪迈与后句"终伤别后神"的必然颓丧,形成情感抛物线。学者罗宗强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中分析:"'强饮'展现初唐士子的精神面具,而'终伤'则暴露生命本真状态,这种矛盾修辞深刻反映了时代文人集体无意识中的仕隐冲突"。

四、数字意象的哲学意味
开篇"同气有三人"的完整叙事与结尾"独赴"的孤独形成数量级对比。文史学家程千帆指出:"从三到一的递减不仅是家庭成员的变化,更暗示着盛唐知识分子在宦游浪潮中遭遇的原子化生存困境,'日南春'的温暖意象反而成为对孤绝处境的反讽式注解"。

全诗以"分飞"为眼,将地理位移、伦理困境、宦游代价等多重主题编织进28字的精妙结构中,体现了初唐五律"气象浑厚而情感精密"(严羽《沧浪诗话》评语)的典型美学特征。

点评

此诗以骨肉分离之痛为经,以地理悬隔之远为纬,织就一幅令人泫然的离别图卷。明代诗评家钟惺在《唐诗归》中叹曰:"'强饮离前酒'五字,写尽千古离人强颜之态,酒未入喉,泪已沾襟。"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更点出其章法之妙:"'西驰''东去'二句,如双峰对峙,将兄弟星散之状具象化,而'日南春'独赴之语,愈见茕独。"

"散花萼"之喻尤为历代评家激赏。南宋《苕溪渔隐丛话》引黄彻评语:"杜公以花萼喻兄弟,既取其同根连气之象,复暗含风雨摧折之悲,较之常建'棠棣'之喻,更添三分凄怆。"近人高步瀛在《唐宋诗举要》中特标此联:"'谁怜'一问,非求人怜,正见无人能解此撕扯之痛,结句'独赴'二字,笔力千钧,直将离魂钉在苍茫地图之上。"

至若"巴岭徼""洛阳滨""日南春"三地名的精心排布,清人朱庭珍《筱园诗话》析其深意:"三地名如三枚血印,钤在唐室版图,非徒纪行踪,实暗写安史乱后士人漂泊之时代悲剧。"此等笔法,恰如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言:"以地理为血脉,以离别为呼吸,杜陵骨肉之作,遂成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