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长安城垣时,那位身披青衫的诗人正拾级而上禅定寺阁的木阶。天宝三载(744年)的春风里,岑参尚是三十岁的青年郎官,腰间鱼袋轻晃,却已见识过函谷关的嶙峋石壁与昆明池的鎏金波光。
这座始建于隋代的古刹,在开元盛世重修后愈发巍峨。当诗人推开绘有飞天藻井的阁门时,八百里秦川如展开的吴道子画卷——终南积雪映着沣滈潏涝,泾渭分明处恰似大唐律令的刚柔相济。他指尖掠过斗拱间游弋的云气,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尚在东京洛阳的官柳下与友人折枝赠别。
史载岑参早年"出入二郡,蹉跎十秋",此刻凭栏远眺的凝望中,既有对嵩山少室峰的军事观察(时任职右内率府兵曹参军),又暗藏文人"视通万里"的宇宙意识。当暮鼓惊起檐角铜铃,落日正将昆明池水染作羯鼓的猩红,那些在秘书省校勘典籍时读到的班固《西都赋》突然有了温度——原来"揽山川之体势"的雄浑,终究要亲身立在云霄与尘世的交界处才能懂得。
木梯传来沙弥的脚步声时,诗人忽然察觉衣袖已沾满长安的烟霞。他最后望了一眼函谷关方向,那里青山如戟,正刺破盛唐最后一段太平岁月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