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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李员外春闺

2025年07月05日

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
陇上寒应晚,闺中织未成。管弦愁不意,梳洗懒无情。
去岁闻西伐,今年送北征。容颜离别尽,流恨满长城。

崔湜

译文

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
夕阳西下,夜莺啼鸣整夜;独对孤灯,静坐直到天明。
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
卷起帘子,一双燕子飞入房中;掀开帷帐,惊动了盛开的百花。
陇上寒应晚,闺中织未成。
陇上的寒意来得晚,闺中的织布还未完成。
管弦愁不意,梳洗懒无情。
无心弹奏管弦,满怀愁绪;懒于梳洗打扮,心中无情。
去岁闻西伐,今年送北征。
去年听说你西征,今年又送你北伐。
容颜离别尽,流恨满长城。
容颜因离别而憔悴,遗憾的泪水洒满长城。

词语注释

幌(huǎng):帷帐,窗帘。
陇(lǒng):陇山,泛指西北地区。
管弦:泛指音乐。

创作背景

创作背景探微

暮色四合时分,长安城的檐角渐渐隐入青灰,那位独坐春闺的女子或许正望着案头摇曳的灯花,将满腹心事化作了《春闺》诗中"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的凄清意象。此诗传为盛唐某位闺秀所作,后经李员外润色流传,其字里行间浸透着开元天宝年间特有的时代印记。

考《全唐诗》中类似题材,多作于玄宗开边征战频繁时期。诗中"去岁闻西伐,今年送北征"二句,恰与《资治通鉴》所载天宝八载(749年)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十载(751年)安禄山讨契丹等战事相合。当时长安"人人应征赴边,家家骨肉离散"(《旧唐书·兵志》),诗人以"容颜离别尽"五字,将《陇西行》的边塞悲风与《古诗十九首》的闺怨传统熔于一炉。

艺术上可见六朝余韵,"卷帘双燕入"暗合谢朓"风帘入双燕"之句法,而"披幌百花惊"又得齐梁体物之精妙。然"流恨满长城"的结句,却以汉乐府般的直白力量,将私人情感升华为时代哀音。敦煌出土文书《开元占经》载当时占候家言"燕双飞主征人未归",正可作"双燕入"之注脚。

此诗最动人处,在于将金针密缕的闺阁景物("梳洗懒无情")与黄沙白骨的边关意象("流恨满长城")并置,恰如杜诗"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之笔法。宋人《苕溪渔隐丛话》谓"唐人闺怨,多托征妇以写逐臣",然此诗字字血泪,恐非单纯比兴所能尽释,当是安史之乱前夜,无数春闺梦里人的真实写照。

赏析

春闺之怨,征戍之恨,在这首诗中化作一缕缠绵不绝的叹息。诗人以闺阁为镜,映照出盛唐边塞诗另一重婉转深沉的维度。

孤灯明灭中的时空叠印
"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二句,吴小如《诗词札丛》评为"以时间流逝写心理凝固"。昼夜交替的线性时间,被凝固成灯下不眠的永恒等待。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唐诗选注》特别指出"彻明"与"连夜"的互文,暗示这种等待已超越具体昼夜,成为生命常态。烛泪与更漏在暗处呼应,构成闺怨诗的经典时空意象。

春景反衬的惊心美学
"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中,钱钟书《谈艺录》称其"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双燕归巢反衬形单影只,百花娇艳却因孤幌惊动——自然界的生机恰成为离人内心的刺点。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赞赏这种"感官通联"手法:"视觉的'惊'字打通触觉,仿佛帷幔拂过花枝的颤动直抵心尖。"

织机声里的时代隐喻
"陇上寒应晚,闺中织未成"被傅璇琮《唐代诗人丛考》解作双重象征:"既写实闺中女红,又暗用'寒女'典故,将个人悲欢织入社会图景。"未完成的织物,成为永远无法圆满的人生期待。程千帆《古诗考索》更注意到"寒"与"晚"的空间呼应,指出陇西戍地与深闺的温差里,藏着整个帝国的边疆焦虑。

梳洗慵懒的心理深描
"管弦愁不意,梳洗懒无情"二句,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析为"以身体惰性呈现精神瘫痪"。乐器的尘封与妆台的冷清,构成物质性的情感证据。周勋初《唐诗大辞典》特别强调"不意"与"无情"的递进:"从无心演奏到放弃自我修饰,展现绝望的深化过程。"

长城内外的历史回响
末四句被陈贻焮《杜甫评传》视为"闺怨诗的史诗性升华"。"西伐"与"北征"的军事术语,将个人离恨纳入国家叙事。霍松林《唐诗鉴赏辞典》指出"流恨满长城"的惊人张力:"以固体建筑承载液体情感,使无形之恨获得物质重量。"长城在此既是地理屏障,更是情感淤积的象征。

此诗最动人处,在于将春闺小景与边塞风云熔铸为生命共相。正如林庚《唐诗综论》所言:"当燕语花影遇上金戈铁马,便成就了唐人最深邃的表情——在温柔的裂隙里,看见时代的创口。"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此诗曰:"'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十字,写尽闺中孤寂。后联'去岁闻西伐,今年送北征',以时间叠进手法,将征戍之苦与闺怨之深层层推演,末句'流恨满长城'五字,直有泪墨和成之痛。"

近代词学大师龙榆生《唐宋诗举要》特别赏析其中意象运用:"'卷帘双燕入'与'披幌百花惊',以乐景写哀情,燕双而人独,花繁而心枯,对比愈显其哀。'梳洗懒无情'五字,尤得温庭筠'懒起画蛾眉'之神韵,而更显战乱时代特有之悲凉。"

当代学者叶嘉莹在《迦陵论诗丛稿》中从时空维度解析:"此诗以昼夜更替('彻明')为纵线,以边塞闺阁('陇上''长城')为横轴,构建出唐代征妇诗的典型时空场域。'容颜离别尽'一句,将个体容颜凋零与历史长河中的集体苦难悄然绾合,实为盛唐边塞诗中闺怨题材的典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