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长安道,杜审言执友人之手,于灞桥折柳处久久伫立。天宝年间的秋风卷着陇西的沙尘掠过衣袂,他望着南飞雁阵,忽觉手中绢帛上墨迹犹湿——那是他昨夜在烛影摇红中写就的《诗词别乡人南还》。
岭南橘柚正垂枝,友人将赴的南疆,此刻应有暖阳抚过金实累累的柚林。而北地桑榆已染秋霜,枯叶在风中翻飞如离散的符信。诗人以《周礼·考工记》"橘逾淮为枳"的典故作无形注脚,这荣枯异象何尝不是宦游人与归乡客的命运分野?中书省廊柱间的晨钟暮鼓,终究不敌潇湘云梦的渔舟唱晚。
江乡之思自五更鼓角中涌来。昔年离乡时,镜湖的菰米正沉甸甸低垂,如今怕已化作连天秋苇。诗人效仿陆机《文赋》"悲落叶于劲秋"的笔意,将"梦寐深"三字写得缠绵悱恻。闻说友人将沿汉水而下,那些共读《楚辞》的夜话、同摹《兰亭》的晨课,都将随征帆没入烟波深处的衡阳浦。
浮名如缀。诗人摩挲着腰间鱼袋,想起月前中书令李林甫在兴庆宫赏赐金銙时的训诫。忽有猿声自终南山传来,恍若巴峡巫峡的哀鸣。他最终没有如李白那般"仰天大笑出门去",只将万千思绪凝作"迟回谢所钦"的深揖——这姿态,与三年前王维在淇上送别孟浩然时如出一辙。
秋浦的猿吟渐渐与广陵潮声重合。诗人不知,此去经年后,自己也会踏上同样的归途。而在马嵬驿的梨花落尽之时,这首别诗会由南还的乡人带回吴越,成为盛唐黄昏里最温润的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