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巴蜀官舍,窗棂外新竹正抽出翡翠般的嫩梢。陈拾遗(子昂)执一柄青竹雕成的发簪踏入庭院时,王维正对着一卷摊开的《楚辞》出神。竹簪通体澄碧,簪首雕作卷舒的兰草纹——这恰是当年左思《蜀都赋》中"绿荑丹椒,蘪芜风连"的巴地风物。
开元初年的朝堂尚遗留着武周时期的浮华余韵,达官显贵们以玳瑁簪、珊瑚笄为风尚。而这位以《感遇》诗震动文坛的蜀中才子,却将峨眉山采来的苦竹制成发簪相赠。竹节处天然形成的龙鳞纹,让人想起他在《修竹篇》中所言"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的持守。
王维指间抚过簪身细微的刻痕,忽然领会其中深意:正如他在《辛夷坞》中以木笔花写空寂,陈子昂是将《登幽州台歌》的苍茫气象,凝练成这柄可托掌中的青竹。竹簪不施朱漆的素净质地,恰似二人诗中共通的"幽素"之境——那是摒弃了初唐绮靡文风后,重现的建安风骨。
案头烛花爆响,惊觉暮色已浸透绢纸。诗人将竹簪郑重插入幞头,墨笔在诗笺上游走如溪涧:"遗我龙钟节,非无玳瑁簪"。此刻终南山的月色正漫过终年积雪的峰顶,而巴蜀的修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应和着长安城里某位诗人新成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