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盛世的天光云影里,张九龄执笔立于鄱阳湖口,任江风翻动他绯色官袍的衣袂。这位岭南出身的开元名相,此刻正以洪州都督的身份巡视江右,庐山瀑布的轰鸣声穿透盛唐的繁华,撞进诗人的耳膜。
远眺处,香炉峰巅的瀑布如银河倾泻,在日光中折射出"迢迢半紫氛"的幻彩。这抹流淌的霞色,恰似朝廷新赐的紫金鱼袋光泽,却又比功名更接近天道。诗人熟读《昭明文选》里鲍照《望庐山》的"悬装乱水区",却以盛唐气度将六朝绮丽转化为"万丈洪泉落"的雄浑。
水雾弥漫间,瀑布击碎在杂树乱石上的声响,与长安朝会上此起彼伏的"万岁"声形成奇妙的和鸣。张九龄或许想起了三年前(716年)他主持开凿大庾岭道的往事——那时劈山导流的工程气魄,正如此刻眼前"奔流下杂树"的自然伟力。瀑布冲破云层的姿态,暗合着他以"不辞山路远"打破南北交通困局的政绩。
当"日照虹霓似"的七色光晕浮现时,诗人笔锋忽转。清朗天气里的风雨声,原是瀑布激荡产生的通感体验,这虚实相生的笔法,恰似他《感遇》诗中"草木有本心"的比兴传统。末句"空水共氤氲"的混沌气象,既是对《周易》"天地絪缊"的化用,亦暗含道家"有无相生"的哲思——正如他此刻身处庙堂与江湖之间的微妙平衡。
这场盛唐山水诗的巅峰演绎,在张九龄罢相前最后的政治春天里完成。瀑布奔涌的轨迹,终将成为他人生轨迹的隐喻:四年后,这位开元贤相将在李林甫的排挤中,如飞瀑般坠出紫宸殿的九重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