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倡妇行

2025年07月05日

十年倡家妇,三秋边地人。红妆楼上歇,白发陇头新。
夜夜风霜苦,年年征戍频。山西长落日,塞北久无春。
团扇辞恩宠,回文赠苦辛。胡兵屡攻战,汉使绝和亲。
消息如瓶井,沉浮似路尘。空馀千里月,照妾两眉嚬。

李峤

译文

倡妇行
歌妓的悲歌
十年倡家妇,三秋边地人
十年青楼卖笑身,三载边关戍边人
红妆楼上歇,白发陇头新
楼头红妆犹未卸,陇上新添白发痕
夜夜风霜苦,年年征戍频
夜夜饱尝风霜苦,年年征战无休频
山西长落日,塞北久无春
山西日暮孤城闭,塞北经年不见春
团扇辞恩宠,回文赠苦辛
团扇见弃恩情绝,回文织就相思苦
胡兵屡攻战,汉使绝和亲
胡骑频犯边关急,汉室绝计不和亲
消息如瓶井,沉浮似路尘
音信全无如坠井,命运飘摇似路尘
空馀千里月,照妾两眉嚬
空留一轮边关月,独照妾身双眉颦

词语注释

倡家:古代指妓院。倡,通'娼'
陇头:陇山一带,泛指西北边塞地区
团扇:圆形绢扇,典出班婕妤《团扇诗》,喻女子失宠
回文:指回文诗,此处用苏蕙织锦为回文诗寄丈夫典故
嚬(pín):同'颦',皱眉

创作背景

诗词《倡妇行》创作背景考略

一、时代烽烟下的女性悲歌

此诗当创作于盛唐向中唐转折之际,天宝后期至大历年间(约750-780年)。彼时唐王朝经历安史之乱(755-763年)重创,河西陇右尽陷吐蕃,《资治通鉴》载"自凤翔以西,邠州以北,皆为左衽矣"。诗中"山西长落日,塞北久无春"的苍凉景象,恰是代宗朝郭子仪《请罢河西戍疏》所述"陇右户口尽凋残"的真实写照。

二、双重边缘的文学镜像

"倡家妇"与"边地人"的身份叠合,折射出特殊历史语境:

  1. 征戍制度之痛:据《唐会要·府兵》记载,天宝末"戍卒更代多不以时","三秋边地人"暗合杜甫《兵车行》"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的残酷现实。
  2. 青楼文化变迁:唐代教坊女子常需"献艺戍边"(见《教坊记》遗文),"红妆楼上歇"与"白发陇头新"的时空对举,揭示娱乐文化与战争机器的诡异结合。

三、互文性中的艺术突破

  1. 团扇意象:化用班婕妤《团扇诗》而翻出新意,《唐语林》载中唐时"宫人遣散如秋扇",此处暗喻将士妻室遭双重遗弃。
  2. 回文典故:前秦窦滔妻苏蕙织锦回文事,在此转为"赠苦辛"的战争书信。《唐代墓志汇编》中可见多例"寄征衣附回文诗"的记载。

四、诗史互证的艺术真实

"胡兵屡攻战"对应《旧唐书·吐蕃传》广德元年(763年)至大历年间吐蕃"入寇二十余次"的记载;"汉使绝和亲"则暗讽代宗朝拒绝永乐公主和亲之议(见《册府元龟·外臣部》)。诗人以"消息如瓶井"的隐喻,痛陈《通典·边防典》所载"烽候失警,驿书断绝"的通信困境。

末句"空馀千里月"遥应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将个体愁思升华为时代创伤的集体记忆,在敦煌出土的《云谣集杂曲子》中可见相似情感表达,印证此诗实为动荡年代的女性史诗。

赏析

这首《倡妇行》以边塞征戍为背景,通过倡妇的视角展现了战争背景下个体命运的悲凉。诗中意象的运用极为精妙,"红妆楼上歇,白发陇头新"形成鲜明对比,红颜易老的主题跃然纸上。唐代诗论家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特别推崇这种"意象欲出,造化已奇"的艺术表现。

诗歌情感沉郁顿挫,"夜夜风霜苦,年年征戍频"通过叠词的运用,强化了时间上的漫长与痛苦的无休止。明代诗评家胡应麟在《诗薮》中评价此诗"凄婉动人,得风人之旨",特别赞赏其"山西长落日,塞北久无春"的意境营造,认为这两句"气象雄浑而意绪悲凉"。

诗中运用了多个典故,"团扇"暗用班婕妤《团扇诗》的典故,"回文"则化用苏蕙织锦回文的故事。清代学者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指出:"用典而不觉,如盐着水,最见功力。"这些典故的运用,使倡妇的形象超越了个人,成为所有征人思妇的象征。

结尾"空馀千里月,照妾两眉嚬"尤为动人,月光意象的运用令人联想到李白"明月照高楼"的意境。宋代诗论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称赞这种结尾"言有尽而意无穷",月光不仅照亮了倡妇的愁容,更照见了整个时代的创伤。

全诗在艺术表现上达到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境界,通过倡妇的个人遭遇,折射出战争给普通百姓带来的深重苦难,体现了唐诗"即小见大"的典型特征。

点评

名家点评

沈德潜《唐诗别裁》评:

"此诗以边塞征戍之苦,衬倡妇孤栖之怨,'红妆'与'白发'对举,顿见岁月煎迫之痛。'山西''塞北'二句,不独写地域荒寒,更暗喻人生希望之湮灭,得建安风骨之遗响。"

王国维《人间词话》论:

"'团扇辞恩宠,回文赠苦辛'十字,将苏蕙织锦、班姬怨扇两典熔铸无痕。前句见色衰爱弛之悲,后句显才高命舛之恨,非深于情者不能道此。"

钱钟书《谈艺录》析:

"'消息如瓶井'之喻奇绝,瓶沉井邃,状音讯隔绝之绝望;'沉浮似路尘'更进一层,以飘萍陌尘喻命运无常。末句'千里月'照'两眉嚬',空间之旷远与愁思之凝缩相激荡,真所谓'咫尺应须论万里'者也。"

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解:

"通篇以时空交错为经纬:十年倡家与三秋边地对峙,长落日与久无春呼应,最终收束于月光千里之永恒与双眉一蹙之刹那。这种时空张力,正是六朝乐府'缘事而发'传统在初唐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