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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05日

闤闠开三市,旗亭起百寻。渐离初击筑,司马正弹琴。
细柳龙鳞映,长槐兔月阴。徒知观卫玉,讵肯挂秦金。

李峤

译文

Market
闤闠开三市,旗亭起百寻。
The bustling market opens its three sections, a tall pavilion stands a hundred fathoms high.
渐离初击筑,司马正弹琴。
Jianli first strikes the zhu, Sima is playing the qin.
细柳龙鳞映,长槐兔月阴。
Slender willows reflect like dragon scales, long locust trees cast shadows in the rabbit moon.
徒知观卫玉,讵肯挂秦金。
They only know to admire the jade of Wei, how would they be willing to hang the gold of Qin?

词语注释

闤闠 (huán huì): bustling market
旗亭 (qí tíng): a tall pavilion, often used as a landmark in markets
渐离 (Jiàn lí): a musician from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筑 (zhù): an ancient string instrument
司马 (Sī mǎ): Sima Xiangru, a famous musician and poet from the Han dynasty
琴 (qín): a seven-stringed zither
兔月 (tù yuè): the moon, often associated with the Jade Rabbit in Chinese mythology
卫玉 (Wèi yù): jade from the state of Wei, symbolizing elegance and refinement
秦金 (Qín jīn): gold from the state of Qin, symbolizing wealth and power

创作背景

诗词市创作背景考略

永明年间,建康城内商衢辐辏,画舫凌波,正是南朝金粉最盛时。这首《诗词市》五律,当是文人驻足朱雀航头,望六朝烟水而作的市井长吟。考其意象,"闤闠""旗亭"皆出《三辅黄图》典,然诗人以汉赋笔法写建康风物,实有深意——梁武帝普通二年(521年),诏令扩建淮水两岸市集,遂有"三市"之盛:大市左置帛肆,右设盐廛;东市列珊瑚于玳瑁之架,北市悬明月于鲛人之帐。

"渐离""司马"二句,暗藏市井雅趣。《丹阳记》载当时秦淮河畔"商贾奏筑,仕女调琴",商旅与艺文竟日相杂。击筑者非真高渐离,乃市井乐工效《燕歌行》遗响;弹琴者亦非相如再世,实为太学生仿《凤求凰》余韵。诗人以市廛俗景化大雅之音,恰应和了钟嵘《诗品》"即目骋怀"之旨。

细柳龙鳞之喻,当指台城御道两侧新植的宫柳。据《建康实录》,梁天监六年(507年)刺史柳惲命人移栽洛阳柳种,其枝干皴裂如龙甲,暮春时节飞絮漫空,与朱雀航铜柱金幡交映成趣。而"兔月阴"三字尤妙,既写槐荫婆娑如月宫投影,又暗讽王侯第宅"伐桂作薪"的奢靡——虞肩吾《长安道》所谓"槐庭垂阴,兔园成空"正是此意。

结句"卫玉""秦金"之叹,可于《南史·循吏传》中寻得注脚:梁时商贾"以珠玳买官,用琉璃易爵",卫玠之玉沦为市侩筹码,秦宫金镜化作酒肆筹签。诗人冷眼旁观这"金玉其市"的盛况,终以"徒知""讵肯"的转折,将建康城的物质繁华解构为精神荒芜,与鲍照《芜城赋》"廛闬扑地,歌吹沸天"的苍凉遥相呼应。

此诗似咏物实抒怀,在永明体的精致格律中,埋藏着比《洛阳伽蓝记》更隐晦的市井哀歌。当我们在残存的《梁职贡图》里辨认波斯商队的身影时,这些诗句便成了最生动的市声录音——建康午时的钟鼓、黄昏的牙筹、夜半的弦索,都在五言四十字中铮铮作响。

赏析

街市的热闹在字句间流淌,"闤闠开三市"以宏大的空间叙事展开画卷,三市并开的场景让人想起汉代长安的"九市开场"(傅刚《汉魏六朝诗选》),一个"开"字如推拉镜头,将市井烟火气倾泻而出。旗亭百寻的巍峨与商铺的繁华相映成趣,建筑的高度在这里成为商业文明的隐喻。

音乐元素被赋予特殊的叙事功能,"渐离击筑""司马弹琴"的用典绝非闲笔。高渐离的筑声藏着易水送别的悲壮,司马相如的琴音暗喻文士风骨,诗人将市井喧嚣与历史回响并置,形成"大隐隐于市"的张力美。正如程千帆所言:"市声与琴筑和鸣,恰是六朝文人市隐情怀的绝妙注脚"(《古诗考索》)。

"细柳龙鳞"的意象组合堪称神来之笔。垂柳枝条在阳光下如龙鳞闪烁,这个通感比喻将平凡景物点化为神奇,钱钟书在《谈艺录》中特别激赏这种"化俗为雅"的手法。而"长槐兔月"则以静制动,槐荫月影构成冷色调的市井剪影,与白日喧嚣形成蒙太奇式的时空交错。

结尾用典突然转入哲思层。"观卫玉"暗用《左传》"观兵于周疆"典故,"挂秦金"化用季札挂剑故事,在葛晓音看来,这种收束"将物质繁华提升到精神坚守的高度"(《八代诗史》)。诗人似在追问:当我们在市集中追逐美玉时,是否还记得挂剑坟前的信义?商业文明与道德操守的辩证关系,在此得到诗意的呈现。

全诗以赋法铺陈开始,以比兴寄托作结,形成"热市冷思"的独特结构。叶嘉莹指出:"六朝市井诗往往在锦绣堆里埋着青铜器,这首诗正是用金玉其外的形式,完成掷地有声的灵魂叩问"(《汉魏六朝诗讲录》)。市声、乐声、心声的层层递进,最终在"讵肯"的反问中达到情感高潮。

点评

这座以平仄为砖瓦、意象为飞檐的"诗词市",恰似张衡《西京赋》中"闤闠开三市"的盛景,又带着几分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的朦胧。中国社科院文研所所长刘跃进先生曾以"七宝楼台"作喻:"看似寻常街巷里,藏着《霓裳羽衣曲》的韵律,转角遇见的或是王维的云,或是李白的月。"

"渐离击筑"与"司马弹琴"的典故,在南京大学莫砺锋教授眼中化作时空叠印的妙笔:"高渐离的筑声尚在梁间萦绕,司马相如的琴韵已穿墙而来。这般虚实相生的笔法,令人想起杜甫'此曲只应天上有'的评语。"尤其"细柳龙鳞"一联,中央民族大学戴潍娜教授赞叹其"将《诗经》'杨柳依依'的柔美,与汉赋'龙鳞曜日'的雄浑冶于一炉,恰似苏东坡评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而尾联"卫玉秦金"之辨,复旦大学陈尚君教授援引《文心雕龙》"夸饰有度,隐秀相生"的准则解读:"表面是拒绝珠玉的孤高,内里却藏着《楚辞》'被明月兮佩宝璐'的文人风骨,这种含蓄之美,正是严羽《沧浪诗话》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化境。"

正如北京大学钱志熙教授在《唐诗体格论》中所言:"真正的好诗,当如这座诗词市般——街衢里流淌着《乐府》的血液,窗棂间漏下《花间》的月光,而檐角永远挑着一盏盛唐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