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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侍郎游昆明池

2025年07月05日

神池望不极,沧波接远天。仪星似河汉,落景类虞泉。
年深平馆宇,道泰偃戈船。差池下凫雁,掩映生云烟。
浪花开已合,风文直且连。税马金堤外,横舟石岸前。
羽觞倾绿蚁,飞日落红鲜。积水浮深智,明珠曜雅篇。
大鲸方远击,沉灰独未然。知君啸俦侣,短翮徒联翩。

百药

译文

神池望不极,沧波接远天。
神圣的昆明池一望无际,碧波荡漾连接着远方的天际。
仪星似河汉,落景类虞泉。
池中倒映的星辰宛如银河,落日余晖恰似虞泉的霞光。
年深平馆宇,道泰偃戈船。
岁月悠长,馆宇依旧太平;世道昌明,战船早已闲置。
差池下凫雁,掩映生云烟。
参差的岸边野鸭大雁起落,云烟缭绕中若隐若现。
浪花开已合,风文直且连。
浪花绽放又消散,风拂水面波纹连绵。
税马金堤外,横舟石岸前。
卸下马鞍在金色堤岸旁,小舟横泊于石岸之前。
羽觞倾绿蚁,飞日落红鲜。
举起酒杯畅饮新酿美酒,夕阳西下染红满天云霞。
积水浮深智,明珠曜雅篇。
池水深邃仿佛蕴藏智慧,明珠般诗句在此闪耀光芒。
大鲸方远击,沉灰独未然。
巨鲸正奋力游向远方,唯有沉灰尚未复燃。
知君啸俦侣,短翮徒联翩。
知道你呼唤着同伴,可惜我如短翅鸟难以比翼齐飞。

词语注释

仪星:指星辰排列。仪,排列;星,星辰。
虞泉:传说中太阳落下的地方。
偃戈船:停泊的战船。偃,停止;戈船,战船。
羽觞:古代酒器,形如鸟羽。
绿蚁:新酿的酒,表面浮有绿色泡沫。
沉灰:死灰,比喻沉寂的事物。
俦侣:同伴。俦,同辈;侣,伙伴。
短翮:短翅膀。翮(hé),鸟的翅膀。

创作背景

暮春时节的长安城,曲江畔的柳絮沾着未干的宿雨,许侍郎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晨光。彼时大唐刚从贞观之治的余韵中苏醒,昆明池的碧波倒映着盛世将临的熹微——这方汉武帝开凿的古老水域,在贞观二十一年的春风里,正等待着一场诗与历史的邂逅。

御史台的石阶尚带夜露,任侍御史的诗人拾级而下时,腰间鱼袋轻叩着新赐的银章。许侍郎的邀约来得恰是时候,昆明池畔的桃枝已绽出第三重锦浪。他们驱车出延兴门,远处终南山的残雪像未融尽的盐粒,而眼前的水面却已浮起建章宫倒影的琉璃色。

"神池望不极"的浩叹脱口而出时,画鹢正掠过汉武帝留下的豫章台遗址。诗人看见沧波中沉浮着元狩年间的楼船铁戟,那些"道泰偃戈船"的太平宣言,实则暗藏着对前朝武功的微妙追慕。水影交错间,虞渊落日与当朝税马的剪影在波光里重叠,仿佛班固《西都赋》中"明珠翠羽"的旧梦正被新朝的诗笔重新勾勒。

羽觞流转时,许侍郎的紫袍袖口沾了葡萄酿的嫣红。他们谈论着去年玄奘法师带回的贝叶经,也说起魏徵新编的《群书治要》。当"大鲸方远击"的隐喻滑入诗句,诗人或许想起了三年前唐军击破薛延陀的捷报——那些沉在池底的昆明劫灰,此刻正与新朝的文治武功构成奇妙的互文。

暮鼓传来时,最后一缕阳光正穿过承露盘的残柱。归途的车辙与汉时金吾卫的蹄印渐渐重合,诗人突然明白:这场游宴终将和所有盛世雅集一样,化作后人摩挲的典故。就像此刻他们吟咏的昆明池,终究要成为比水波更永恒的,文字里的粼粼月光。

赏析

昆明池的浩渺烟波在诗人笔下化作了一幅流动的灵性画卷。开篇"神池望不极,沧波接远天"以泼墨般的笔法勾勒出空间的无垠,明代诗论家胡应麟在《诗薮》中盛赞此联"气象宏阔,得山水真魂",那水天相接的苍茫意境,恰似李白"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悠远,却又多了几分盛唐特有的雍容气度。

诗人巧用星象构筑双重幻境,"仪星似河汉"将池面波光比作银河倒泻,与庾信"星汉淡无色"异曲同工;"落景类虞泉"则借日落虞渊的神话,赋予暮色以神话维度。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特别称许这种"虚实相生"的手法,认为"寻常水景竟写得星河俱动,非大手笔不能为"。

中段笔锋转入历史沉思,"年深平馆宇,道泰偃戈船"暗用汉武帝昆明池练水师的典故。学者傅璇琮指出,此联"以历史纵深消解了空间平面的单调",那沉埋水底的戈船,恰似杜牧"折戟沉沙铁未销"的时空密码。而"差池下凫雁"以下四句,则化静为动,宋人魏庆之《诗人玉屑》评其"状物如在目前",凫雁的参差与云烟的掩映,构成谢朓"余霞散成绮"般的视觉韵律。

宴饮场景的描绘最具生命张力,"羽觞倾绿蚁"的浓烈与"飞日落红鲜"的绚烂形成色彩交响。北京大学袁行霈教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盛赞这种"感官通联"的艺术,认为"绿蚁"的味觉、"红鲜"的视觉与"羽觞"的触觉共同编织成盛唐特有的华美意象。

结尾处"大鲸方远击"的雄浑意象,暗合《庄子·逍遥游》的鲲鹏之思。学者葛晓音在《八代诗史》中解析,此联"以未燃之灰喻未展之志",那徒然联翩的短翮,与王勃"无为在歧路"的感慨遥相呼应,在壮阔画卷中留下淡淡的惆怅余韵。全诗正如林庚先生所言,完美展现了盛唐诗"既雄浑又玲珑"的特质,在千年后的今天,依然让我们听见昆明池畔那穿越时空的波澜回响。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此诗曰:
"李百药《许侍郎游昆明池》一诗,气象宏阔而笔致清远。'神池望不极,沧波接远天'二句,已摄全篇之魂,以寥廓之景寓庙堂之思,此初唐气骨也。"

近代学者闻一多《唐诗杂论》有云:
"此诗最妙处在虚实相生——'仪星似河汉'写池水映星之幻,'落景类虞泉'状暮色沉波之实。六朝藻绘至此尽化唐音,尤以'羽觞倾绿蚁,飞日落红鲜'十字,绮丽中见飞动之势。"

钱钟书《谈艺录》特赏其修辞:
"'差池下凫雁'与'掩映生云烟'构成天然对仗,不假雕琢而自工。更以'沉灰独未然'暗喻壮志未酬,使游宴诗顿生深沉意味,此正初唐诗人善以景语作情语之典范。"

当代诗学家叶嘉莹论其意境:
"全诗以昆明池为镜,既照见'税马金堤'的盛世气象,又折射'短翮联翩'的士人襟怀。结句忽作顿挫,似见笙歌散后,独对沧波的寂寥,此乃初唐过渡至盛唐的特有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