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建康城郊,新焙的醪糟正泛着琥珀光。我踏着谢朓曾走过的青石板路,看见卖酒人家门前的辛夷花扑簌簌落进酒瓮——这场景忽然让人想起永明年间,那些在乌衣巷口纵酒狂歌的衣冠子弟。
酒旗在暖风中舒卷,恍若展开的竹简。杜康祠旁的老梅树还留着去冬的冰痕,枝头却已迸出嫩绿。卖酒的胡姬用银匙舀起浮着桃花的春酿,那叮当声竟与建初年间的铜雀瓦当清响暗合。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阮籍正解下金貂换酒,嵇康的铁锤在打铁铺溅起星火,而陶渊明的葛巾刚滤完新醅。
忽然明白何休注《春秋》时为何独爱"春酒"二字。这混着花瓣与诗稿的液体,原是光阴的另一种形态。当曲水流觞停驻在王羲之的笔锋里,当曹孟德解佩刀换来的醴酪已成青铜器上的铭文,我们仍在重复着古老的仪式——以三春光阴酿一盏沉醉,让千年往事在喉头温热地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