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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后

2025年07月05日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王绩

译文

醉后
酒醉之后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
阮籍清醒的时候少,陶渊明沉醉的日子多。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人生百年哪里够消磨?不如趁着兴致高昂,放声高歌。

词语注释

阮籍:三国时期魏国诗人,竹林七贤之一,以嗜酒放达著称。
陶潜:即陶渊明,东晋著名诗人,辞官归隐,爱酒好饮。
乘兴:趁着兴致高涨的时候。

创作背景

诗词《醉后》创作背景考略

时代风骨与个人际遇

此诗传为唐代诗人王绩所作,其生活年代(约589-644)正值隋末唐初乱世。诗中"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二句,实为双关典故:阮籍以醉酒避祸于魏晋易代之际,陶渊明以饮酒明志于晋宋更迭之时。王绩身历隋炀帝暴政、群雄割据至唐初统一,三度出仕又三度归隐,其选择与先贤形成跨越时空的呼应。

酒隐传统的延续

《唐才子传》载王绩"以《周易》《庄》《老》置床头,无他用心也",其自号"东皋子",仿陶渊明《五柳先生传》作《五斗先生传》,直言:"每一甚醉,便觉神明安和"。诗中"百年何足度"之叹,与他在《醉乡记》所述"醉之乡去中国不知其几千里"的乌托邦想象一脉相承。

初唐的特殊语境

唐贞观年间虽政治清明,但士人仍存乱世记忆。王绩兄长王通为隋末大儒,其"明哲保身"思想深刻影响诗人。诗中"乘兴且长歌"的放达,实暗含《中说·周公篇》"乐天知命,故不忧"的哲学底色。这种以醉为醒、以歌代哭的表达方式,成为初唐由乱入治时期特殊的精神标本。

按:《全唐诗》卷三十七收录此诗,题注"效陶渊明体",可见其创作实为对东晋饮酒诗的隔代唱和。王绩晚年隐居河汾时,常以琴酒自娱,此诗或作于彼时,将魏晋风度注入新兴王朝的晨曦之中。

赏析

诗人以阮籍、陶潜两位高士自况,寥寥二十字却勾勒出千年文人的精神肖像。"醒时少"与"醉日多"的工对,既是人生状态的对比,更暗含对现实的深刻认知。正如《唐诗鉴赏辞典》所言:"醉眼朦胧中藏着洞若观火的清醒,这种矛盾的统一正是古代知识分子处世的智慧。"

"百年何足度"四字如金石掷地,将庄子"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的哲学思考熔铸为具象感叹。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指出,此句"以时间维度上的虚无感,反衬出生命密度的珍贵"。而"乘兴"二字尤为精妙,既承袭《世说新语》"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名士风度,又暗合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洒脱。

末句"长歌"意象最具多重意蕴:既是放达形骸的醉态,又是对抗虚无的武器,更是精神自由的象征。古典文学专家袁行霈曾评:"这种歌哭无端的抒情方式,实则是将魏晋风骨与盛唐气象熔于一炉。"醉意朦胧中的长歌,恰似黑暗中的火炬,照亮了知识分子在理想与现实夹缝中的生存姿态。

全诗以酒为媒,构筑起三重精神空间:醉眼观世的超然,及时行乐的旷达,长歌当哭的悲壮。台湾学者黄永武在《中国诗学》中盛赞此诗:"将醉境提升至哲学高度,使纵酒不再是单纯的逃避,而成为勘破生死、抵达本真的修行。"这种"醉"与"醒"的辩证,正是中国文人千年来的精神密码。

点评

酒盏斟满月光时,诗句便有了陶渊明采菊东篱的悠然,阮籍青白眼的傲岸。此诗以五言绝句的简澹,道尽千古文人的醉意风流——"醉"非沉沦,实乃对生命荒诞的温柔抵抗

南宋诗论家严羽《沧浪诗话》评:"唐人作醉语,多在醒时;李太白作醒语,偏在醉处。此诗得髓处,正在醒醉模糊间。"

诗中**"百年何足度"四字**,钱钟书在《谈艺录》中特别拈出:"非消极之叹,乃将庄周'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的哲学,化入杜甫'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的旷达。"那乘兴长歌的背影里,分明走着嵇康抚琴赴死的孤傲,苏轼"敲门试问野人家"的洒脱。

台湾诗人余光中曾以此诗为例阐释:"醉眼朦胧处最见清醒,陶潜的菊花、阮籍的驴鸣,都是他们留给浊世的清白印章。"而"乘兴"二字,王国维《人间词话》以"无我之境"解之:"诗人与酒壶俱化,此兴非兴,乃是天地元气淋漓泼洒耳。"

当代学者叶嘉莹说得更妙:"阮籍的醒是假寐,陶潜的醉是真醒。诗人写'醉日多'时,笔尖蘸的分明是砚台里沉淀的千年月色。"这般醉意,何尝不是对生命最深的谛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