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蓟北的原野,陈子昂独自登上那座见证了燕昭王黄金台遗址的幽州台。此时是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契丹叛乱的烽烟正灼烧着北疆。这位因直言进谏被贬为军曹参军的诗人,望着眼前苍茫的天地,忽然被千年的时空洪流击中。
黄金台上曾有过燕昭王筑台纳士的盛景,乐毅、邹衍等豪杰在此挥斥方遒。而今台榭倾颓,霸业成尘。诗人向北望去,是李尽忠叛军肆虐的营州;回首南顾,神都朝堂上女皇新铸的"大周万国颂德天枢"正熠熠生辉。在这历史与现实的夹缝中,三十七岁的陈子昂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正如他在《蓟丘览古》组诗序言中所写:"历观燕之旧都,其城池霸迹已芜没矣。"
暮色中的台基泛着青铜般的光泽,恍若时光的刻度。诗人忽然明白,自己正站在华夏文明某个奇特的节点上:往前,是秦皇汉武的辉煌再难企及;往后,盛唐的华章尚未展开。天地如此辽阔,而个人在这悠长的文明谱系中,不过是一粒微尘。卢藏用《陈氏别传》记载,子昂此时"因登蓟北楼,感昔乐生、燕昭之事,赋诗数首,乃泫然流涕而歌曰",这滴坠落在初唐夜幕下的泪,最终凝成了中国诗歌史上最苍劲的孤独。
当蓟城的暮鼓响起时,那袭青衫已融入苍茫。只有黄金台遗址的夯土层间,还回荡着跨越千年的时空咏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