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低垂的蓟城西北楼上,陈子昂按剑而立,猎猎边风卷起他青灰色的衣袂。这是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的仲冬,契丹叛军攻陷营州的战报刚传至幽州,城头戍鼓声中,他目送挚友崔融随建安郡王武攸宜大军东征。
烽燧映照的城墙砖石犹带汉时旧痕,这座燕昭王黄金台故址旁的军事要塞,此刻正见证着新的历史转折。陈子昂指尖抚过结霜的雉堞,想起半年前与崔融在洛阳的唱和——那时他们尚不知晓营州都督赵文翙的苛政已埋下祸根,更料不到契丹首领李尽忠的反旗会卷起如此狂澜。
"清规子方奏"的赞叹里,藏着对崔融即将献于军前的《从军行》的期待;而"单戟我无能"的愧怍,则源自他因谏止酷吏滥刑被贬为军曹的处境。朔风掠过碣石山余脉,将旌旗上的冰凌吹成晶莹的碎玉,恍若他们曾在蓟门共赏的柳絮杨花。
当暮色吞没最后一队辎重车的轮廓,诗人忽然读懂了这个冬天的隐喻:云汉霜棱不仅是自然界的肃杀,更是大周王朝边疆危机的具象。西南方向,巴蜀故乡的青山在记忆里浮动,那里还埋葬着他被段简迫害致死的父亲。此刻的"失朋"之恨,何尝不是对帝国人才凋零的痛切?剑穗在风中纠缠,如同他未完成的《蓟丘览古》组诗,将时代烽烟凝成永恒的平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