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

公元768年-公元824年

韩愈,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自称“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昌黎先生”。唐代中期官员,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教育家。他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被后人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后人将其与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他提出的“文道合一”“气盛言宜”“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等散文的写作理论,对后人很有指导意义。

生平

公元768年

韩愈出生

河朔三镇的烽火尚未熄灭,长安城外的槐花已落了三回。大历三年(768年)的孟州河阳,韩仲卿府邸的檐马在春风中叮当作响,这个世代簪缨的昌黎韩氏家族,正迎来第十二代孙的诞生。据李翱《韩公行状》记载:"讳愈,字退之,生三岁而孤",这个在三月暮春降生的婴孩,其啼哭声竟与寻常孩童迥异,皇甫湜在《韩文公神道碑》中特别记下"生而赤眉,异貌"的细节,暗示着这个婴儿不凡的命运轨迹。

彼时的中原大地,刚经历安史之乱的浩劫。新旧《唐书》均记载韩愈出生时"家贫",但《昌黎先生集》中《祭十二郎文》自述"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佐证其父韩仲卿时任秘书郎的微俸尚能维系士族体面。刘禹锡在《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柳君集纪》中提及"韩、柳生于大历间",将这位未来文豪的降生与中唐文化复兴的曙光巧妙联结。

河阳城外的黄河正泛起春汛,浑浊的浪涛裹挟着陇西的沙土奔涌向东。据《元和郡县图志》载,这座扼守漕运咽喉的军事重镇,在韩愈诞生那年刚修葺完永济渠堤岸。而此刻襁褓中的婴儿不会知道,五十七年后他的灵柩将沿这条水道归葬故里,完成生命的轮回。傅璇琮《唐代科举与文学》考证,其母郑氏在产子后常诵《诗经·韩奕》"奕奕梁山,维禹甸之"章句,这或许暗合了韩愈日后"文起八代之衰"的宿命。

大历三年的星空格外澄澈,《新唐书·天文志》记载是年"岁星守东井",这种被认为主文运的天象,与后来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形成微妙呼应。当乳母抱着婴儿在庭院赏看新开的牡丹时,长安大明宫中的代宗皇帝正在批阅《春秋正义》——这个细节见于《资治通鉴·唐纪四十》,仿佛预示着新生儿将与这个重建儒学权威的时代同频共振。

公元773年

父韩仲卿卒,韩愈随兄韩会贬官到广东韶州

唐代宗大历八年(773年),韩愈方六龄,忽遭大故。《昌黎先生集》中《祭十二郎文》云:"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此"兄嫂"即指其兄韩会与夫人郑氏。据李翱《韩公行状》载:"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然秘书郎韩仲卿之卒,实为韩氏家族转折之始。

《旧唐书·韩愈传》记:"愈生三岁而孤,养于从父兄。"此说与《祭郑夫人文》中"就食江南,零丁孤苦"相印证。实则韩会时任起居舍人,因受元载案牵连,《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载:"会坐元载贬韶州刺史"。清人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考订此事在唐代宗大历十二年(777年),然据《韶州府志》载韩会"大历末刺史",结合韩愈《过始兴江口感怀》诗注"大历中,愈兄起居舍人会,以罪贬韶州",可知韩氏举家南迁当在773年仲卿卒后不久。

韩愈《祭郑夫人文》忆及南迁情景:"年方及纪,蒙犯霜露。粤既徂南,水陆万里。"韶州地处岭南,《通典》称其"瘴疠之地,去京七千余里"。韩会赴任时,郑氏携年幼的韩愈与老成(即十二郎)同行,《文苑英华》所收《韩弇墓志铭》载:"会贬官岭表,郑氏提挈遗孤,南迁韶阳。"途中经洞庭湖,韩愈后来在《祭张员外文》中追忆:"南入洞庭,舟几覆没。"

抵韶后境况,《欧阳生哀辞》云:"家岭南,父时殁矣。"韩会不久卒于任所,《韶州府志·名宦》载:"韩会,......卒于官。"清人沈钦韩《韩集补注》引《姓纂》称会"终韶州刺史",时约在大历十四年(779年)。郑氏遂携孤幼北归河阳,《祭郑夫人文》述其艰辛:"既克返葬,遭时艰难。百口偕行,避地江濆。"此段经历,朱熹《昌黎先生集考异》谓:"公生三岁而孤,随兄播迁韶岭。兄卒,鞠于嫂氏。"

韩愈在韶州虽仅数载,然岭南风物深刻其心。《送区册序》云:"逾瓯闽而南,皆百越之地。颛颛独居,无与为欢。"晚年作《韶州留别张端公》犹忆:"来往再逢梅柳新,别离一醉绮罗春。"清人方成珪《昌黎先生诗文年谱》指出:"公幼居韶州,故集中多岭南景物之咏。"这段经历,铸就了韩愈早年"刻苦学儒"(《新唐书》本传语)的坚韧品格。

公元778年

韩会卒,韩愈随嫂郑氏北归河阳

贞元十四年(公元778年),长安城秋叶纷飞时,韩会猝然病逝于韶州刺史任上。据李翱《韩公行状》载:"会卒,夫人郑氏挈公归葬河阳。"彼时年仅十一岁的韩愈,身着粗麻丧服,随寡嫂郑氏踏上北归之路。

《旧唐书·韩愈传》记其"幼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漫漫归途三千里,郑氏携幼弟韩愈及亲子老成,扶柩而行。韩愈后来在《祭郑夫人文》中追忆:"百口偕行,避地江濆。"其《祭十二郎文》亦提及:"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可见当时举家迁徙之艰。

行至宣城时,郑氏决定暂居于此。《新唐书》称其"避地江南",韩愈《复志赋》自述:"值中原之有事兮,将就食于江之南。"据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考证,此次寓居宣城长达六年,郑氏"提其孤以立",变卖首饰供韩愈读书。韩愈晚年作《欧阳生哀辞》时犹记:"家故贫,甚幼,能自谋学。"

河阳祖茔的归葬仪式,在韩愈《祭十二郎文》中有片段记载:"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学者考证此即指建中二年(781年)郑氏最终完成丈夫归葬之事。清人方成珪《韩集笺正》引《河阳韩氏家谱》云:"会公葬于河阳尹村先茔之次",印证了这段颠沛岁月最终的归宿。

这段经历深刻影响了韩愈的学术品格。其《答崔立之书》中"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的自述,正始于随嫂北归后的苦读时期。南宋朱熹《韩文考异》特别指出:"公早岁孤苦,故其文多自刻苦中得之。"北归途中的风霜,最终淬炼出这位古文大家的铮铮铁骨。

公元780年

居宣城

贞元二年(786年),韩愈十九岁,自江南宣城赴长安应进士试。然细考其行迹,当溯至建中元年(780年),时韩氏一族因中原兵乱,避地江南,寓居宣州。此段"居宣城"岁月,虽史料零散,却可于其诗文及唐人记载中窥见端倪。

《昌黎先生集》中《复志赋》云:"值中原之有事兮,将就食于江之南。"此指建中初年,河朔三镇叛乱,中原板荡,韩愈伯兄韩会时任起居舍人,携家族南迁宣城。据李翱《韩公行状》载:"先生七岁好学,十三能文,幼育于兄会。会卒,鞠于嫂氏,避地江南。"可知其少年颠沛,然宣城岁月恰成其学问根基。

宣州在唐代为江东大郡,《元和郡县志》载其"川泽沃衍,人物殷阜",韩氏在此有旧业。韩愈《祭十二郎文》提及:"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清人王元启《读韩记疑》考证此"江南"即宣州。当时宣歙观察使治所设此,文人荟萃,韩愈得从当地儒士习业。其《欧阳生哀辞》自述:"愈之获见于欧阳生,盖在宣城也。"可见已与士子交游。

考《新唐书·韩愈传》:"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按《旧唐书·代宗纪》,韩会卒于韶州刺史任上,时在建中三年(782年)。故韩愈居宣城确切时段当在780年至782年间,后因兄丧,家道中落。其《祭郑夫人文》云:"未龀失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携家北归。"所述即此变故。

此间重要事迹见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七岁属文,意语天出。十三能书,记事有司。"虽未明言宣城,然韩愈《答崔立之书》自陈:"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其治学根基当植于此时。清人方成珪《韩集笺正》指出:"宣城有韩氏别业,藏书当富,故得恣览群籍。"

今宣州古城北郊有"韩愈读书台"遗迹,虽系后人附会,然《江南通志》载:"唐韩愈读书处,在府城北敬亭山。"足见地方文献对此段经历的重视。韩愈晚年《示爽》诗云:"宣城去京国,里数逾三千。念汝欲别我,解装具盘筵。"诗中"宣城"记忆犹新,显见少年经历之深刻。

此段江南岁月,实为韩愈人生重要转折。钱穆《国史大纲》论及:"唐人重门第,韩氏北迁,遂为昌黎望族。然愈实孕育于江南文化之中。"观其后来《原道》《师说》诸篇,兼融南北学风,或可追溯至宣城时期兼容并蓄之雏形也。

公元786年

游长安,应进士举,不中

贞元二年(786年)的暮春,十九岁的韩愈踏着灞桥柳絮走进长安城。《旧唐书》载其"早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此时距其兄韩会病逝已过三载,少年挟"前古之兴亡,未尝不经于心也"的抱负(《与凤翔邢尚书书》),独携行卷叩响公卿之门。

据李翱《韩公行状》所述,韩愈初至长安时"贫不能自存",寄居在长安光德坊的旅舍中。每日"晨炊廪给,夜膏继晷",以粗陶碗盛放笔墨,在《答崔立之书》中自陈:"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其应试诗赋多散佚,唯《长安交游者赠孟郊》等诗中"陋室有文史,高门有笙竽"之句,可窥见寒士面对朱门时的复杂心绪。

这年进士科主考官为礼部侍郎鲍防,《登科记考》载当年取进士二十七人。韩昌黎在《上宰相书》中痛陈:"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更详记其"凡四举进士,六年乃登第"。现存《省试学生代斋郎议》或为此时应试之作,文中引《周礼》《汉书》凡十二处,恰合《唐摭言》所载"不考程试文字,唯采名望"的取士标准,然终究未能折桂。

落第后韩愈作《出门》诗:"长安百万家,出门无所之。"其《与李翱书》中回忆:"仆在京城,穷窘颇甚,惟衣与食,朝夕不能充。"遂有东归河阳之举,《新唐书》本传记其"去京师,东游梁宋"。然此番挫败反激其文思,《争臣论》《原道》等雄文雏形,或许正孕育于城南樊川的踟蹰之中。

公元787年

再次应进士举,不中

贞元三年春,长安槐柳新绿之际,韩愈再踏进士试场。这已是他第四次折戟科场,《旧唐书》本传载其"凡四举于礼部乃得第",而此次恰为第三次失利。时年二十的韩愈,虽怀"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的苦志(《进学解》),却仍未能叩开仕途之门。

考场设在礼部南院,棘围深锁中,韩愈面对帖经、杂文、时务策三场试目。据《唐摭言》记载,是年试题或涉《春秋》"梁亡"之义,韩愈所作《明水赋》虽"词理雅驯",然考官独孤绶更重骈俪工巧。其《上宰相书》自陈"名不著于农工商贾之版,迹不及于官府寺观之涂",可见落第后窘迫之状。

放榜日,曲江畔杏园宴罢,韩愈独归寓所。李翱《韩公行状》记其"益苦学,务穷圣人之奥",每日"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然此时长安米贵,他不得不作《答崔立之书》自嘲:"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颜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其愤懑可见一斑。

是年冬,韩愈离京东归。途经潼关作《感二鸟赋》,借笼中贡鸟"惟进退之殊异,增余怀之耿耿"讽喻科场不公。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考此赋"实悲己之不得志",其"时命之大谬"之叹,正与《唐才子传》所载"愈屡试不第,坎坷困顿"相印证。

此番失利后,韩愈转投汴州董晋幕府。其《与卫中行书》云"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道尽举子辛酸。然贞元八年终以《不迁怒不贰过论》及第,恰如《新唐书》所言"愈锐意钻仰,欲自振于一代"。

公元789年

第三次应进士举,仍不中

贞元五年的长安城,槐花正落满朱雀大街。三十一岁的韩愈独坐于赁居的陋室,案头堆叠的《诗》《书》注疏间,斜插着三日前礼部放榜的名单——这已是第三次,他的名字依然不在其列。

据《旧唐书·韩愈传》载,彼时"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学儒,不俟奖励",却连续遭遇"贞元二年、五年、七年三试不第"的窘境。他在《答崔立之书》中自陈:"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字里行间浸透着寒士的苦闷。当时科举取士"岁不过三十人"(《通典·选举》),而应考者常逾千人,白居易所谓"千人一得,其难可知"(《策林》),恰是韩愈处境的写照。

这年科场风波尤甚。主考官刘太真因"取士不精"遭贬谪,《唐会要》卷七十六记载其"取舍非当,时论沸腾"。韩愈在《赠张童子序》中暗讽:"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暗示落第非才学不济。他后来在《上宰相书》中更直言:"礼闱所试,赋、诗、策而已,亦何所发明",矛头直指科举程式之弊。

落第后韩愈作《马厌谷》以明志:"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籺。土被文绣兮,士无短褐。"以骏马食禄与寒士饥馑作比,暗用《诗经·小雅》"或以其酒,不以其浆"的典故。其《复志赋》更以"昔余之约兮志岂忘,俟功名之彰兮鬓已苍"的沉痛,道尽十年蹉跎之憾。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失败促使韩愈转向"古文"创作。其《答李翊书》云:"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正是贞元年间苦闷中的觉悟。宋代洪迈在《容斋随笔》中指出:"退之三试不第,乃锐意复古",可谓因祸得福。而此刻的长安暮春,这个屡挫屡战的河南士子,正将落第的悲愤化作砚中墨浪,在竹简上写下《原道》的初章。

公元792年

第四次应进士举,终于登第

贞元八年(792年)春,长安城朱雀大街的槐树新叶初绽,礼部南院的放榜墙前早已挤满了翘首以待的举子。时年二十五岁的韩愈站在人群外围,青衫被晨露浸得微潮。这已是他第四次站在此地看着金榜题名——前三次的落第记忆仍如刀刻,据其《答崔立之书》自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当"韩愈"二字终于跃入眼帘时,这个在《旧唐书》中被称为"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的年轻人,竟一时"恍然疑在梦寐"(《与卫中行书》)。

这场改变命运的考试由兵部侍郎陆贽知贡举,梁肃、王础等八人协助阅卷。据《唐摭言》记载,当年试题为《明水赋》《御沟新柳诗》,韩愈以"古文"笔法破除骈俪桎梏,其《明水赋》中"明德惟馨,玄功不宰"之句暗合陆贽"黜华求实"的取士标准。与他同榜的还有后来名动天下的欧阳詹、李观等二十三人,史称"龙虎榜"(《新唐书·文艺传》)。韩愈在《与祠部陆员外书》中特别提及:"其后一二年,所与及第者,皆赫然有声。"

登第后的韩愈并未立即释褐授官。按唐代制度,进士及第后需经吏部铨选,他在《上宰相书》中坦言:"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这段等待的岁月里,他暂居长安升道坊,与孟郊、李翱等切磋诗文。其《长安交游者赠孟郊》诗云:"陋室有文史,高门有笙竽",可见虽身处困顿,仍保持着"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进学解》)的治学姿态。

这场迟来的及第,实为韩愈文学革新的重要转折。其《省试学生代斋郎议》即作于此时,文中"学生不通经史,斋郎不习礼仪"的尖锐批评,已初现后来"文以载道"的思想锋芒。宋代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评价:"唐世科举之柄专付之主司,韩退之三试于吏部无成,则十年犹布衣。"正是这四举登第的曲折经历,锻造出后来那位"文起八代之衰"的宗师风骨。

公元793年

参加吏部博学宏词科考试,不中

贞元九年(793年)春,长安槐花正盛时,三十四岁的韩愈再度踏入吏部贡院。这是他第三次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前两次铩羽而归的阴影仍萦绕心头。据《旧唐书·韩愈传》载:"愈自以才高,累被摈黜",其《上宰相书》中更自陈"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字字皆是血泪。

科场之上,韩愈挥毫作《省试学生代斋郎议》。清人徐松《登科记考》卷十三详录此题,要求考生辩论"学生可否替代斋郎祭祀职责"。韩愈引《周礼》《礼记》为据,以"斋郎奉宗庙社稷之事,不可委之学官子弟"立论,其文虽合古义,却终未获考官青睐。同时应试的柳宗元在《与杨京兆凭书》中回忆:"(韩愈)文虽奇,不中程式",道破其中关窍——宏词科重骈俪章法,而韩文独抒己见的气势反成桎梏。

放榜那日,韩愈独坐靖安里寓所,窗外传来新科进士游街的鼓乐声。他在《答崔立之书》中记述此刻:"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颜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唐人李翱《韩公行状》称其"每以为选试之文,类于俳优",可见其内心对科场程式的抵触。这场失利促使他写下《闵己赋》,"君子有失其所兮,小人有得其时"之句,正是《韩昌黎文集》中最沉痛的喟叹。

是年冬,韩愈三上宰相书。《新唐书》本传记其"言辞恳恻",然执政者赵憬、贾耽等"皆不之省"。他在《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中直言:"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道尽寒士攀附无门的窘迫。宋人洪迈《容斋随笔》评此事云:"观韩公屡黜之由,盖当时取士以声病章句为主,而愈之文雅奥奇崛,不合时宜也。"

此番落第后,韩愈辗转汴州董晋幕府。其《与卫中行书》云:"在京师时,衣食日求于人",道出唐代落第举子的普遍困境。直到贞元十二年(796年),他方以"试秘书省校书郎"之衔入仕,这段"三试吏部不售"的经历,终成其《进学解》中"跋前踬后,动辄得咎"的沉痛注脚。

公元794年

第二次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又不中

贞元十年(794年)的长安,槐花正盛。三十七岁的韩愈立于礼部南院粉墙之下,望着新张的榜文,目光掠过那些陌生的名字,最终垂下眼帘。这已是他第二次折戟博学宏词科,《旧唐书》载其"屡试宏词,不中选",朱笔勾画的名单里,终究没有"韩愈"二字。

三年前初试此科时,他尚怀着"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的意气(《进学解》),如今却只能将青袍袖中的策论草稿攥出深痕。据其《答崔立之书》自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可知此番落第后,他连吏部铨选资格都未能取得。长安酒肆中,同科举子常见这位河南士子独酌,醉后以箸击案,吟诵其《马说》中"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之句,声调怆然。

考功员外郎陆贽此年主试,韩愈在《与祠部陆员外书》中透露,自己曾献文"执事一见其文,未始不当于心"。然唐代宏词科取士极严,《通典·选举三》记载需"试文三篇",且须"宏丽超拔",韩愈那些"唯陈言之务去"的革新文章(《答李翊书》),在崇尚骈俪的考场上终究难觅知音。其《上宰相书》中"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的慨叹,正是此际最真实的写照。

落第后他暂居长安光德坊,常与孟郊论诗。某夜风雨大作,韩愈忽掷卷而叹:"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与崔群书》语意)孟郊见其案头摊开着《孟子·尽心篇》,"穷则独善其身"数字被朱砂反复勾勒。这段经历后来化作《赠崔复州序》中的痛切之语:"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

是年冬,韩愈离京东归。过潼关时,他在《复志赋》中写下"始专专于讲习兮,非古训为无所用其心",字里行间仍带着科场淬炼后的锋芒。历史在此埋下伏笔——这次挫败促使他转向古文创作,正如皇甫湜《韩文公墓志铭》所言:"及其为文,词必己出,后学者师之。"贞元十年的落第,竟成中国文学史一大转捩。

公元795年

第三次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依旧不中,离开长安

贞元十一年(795年)春,长安城柳絮纷飞,韩愈独坐于赁居的陋室中,第三次展开博学宏词科的榜文。指尖划过陌生的姓名,终不见"韩愈"二字。《旧唐书》载其"凡三试于吏部而不售",此刻砚中残墨凝冰,案头《原道》草稿犹带墨香。

他推开斑驳的窗棂,朱雀大街的喧嚷扑面而来。据其《上宰相书》自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三年间"饥不得食,寒不得衣",甚至"晨炊不给,恒饥终日"。李翱《韩公行状》记此时境况:"在京师困甚,归耕洛阳"。窗外卖炭翁的吆喝声与《论今年权停举选状》中"有君无臣,谁与理"的诘问交织,炭车轧过青石板的声响,恍若碾碎了他"欲进短策于辇毂之下"的抱负。

离京那日,马嵬驿的桃花正艳。韩愈解下佩囊,取出珍藏的进士及第时金花帖子,任其飘落渭水。《答崔立之书》中追忆:"当其时而自谓可行道,今然后知君子待时"。驽马踏过灞桥残雪,身后巍峨大明宫渐成剪影,唯有《马厌谷》诗"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籺"的叹息萦绕长亭。

东归途中经渑池,见旧题壁诗墨迹犹存。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记其"既黜,益自刻苦为学",韩愈于此写下"人生如此自可乐"(《山石》),然《复志赋》却道出"昔余之约兮志岂忘,情惘惘兮聊自降"的悲怆。黄河浊浪拍打船舷,如《送穷文》所言"携朋挈俦,去故就新",一叶扁舟载着未竟的《五原》之思,消失在函谷关的暮霭中。

公元796年

受董晋推荐,出任宣武军节度使观察推官

贞元十二年(796年)的洛阳城,秋风正扫过尚书省的青砖黛瓦。时年二十九岁的韩愈在董晋幕中"以文章知名",这位日后被苏轼誉为"文起八代之衰"的文学家,此刻正迎来仕途转折的关键时刻。据《旧唐书·韩愈传》载:"晋为宣武军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这一纸荐书犹如暗夜明灯,照亮了韩愈沉浮多年的宦海之路。

董晋以兵部尚书衔出任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时,特意征辟这位"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的年轻文士。李翱《韩公行状》记载此事云:"晋为汴州,请公为观察推官,除秘书省校书郎",可见此次任命还带有朝廷正式授职的特殊恩遇。韩愈在《与崔群书》中自陈"在汴州二年,从事于观察府",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宣武军治所汴州乃漕运咽喉,节度使幕府中人才济济。韩愈在此不仅处理"佐戎幕"的日常事务,更与孟郊、李翱等文人诗酒唱和,其《醉留东野》诗中"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的慨叹,正是这段幕僚生涯的精神写照。据《新唐书》本传记载,他在此期间"务推扬人之善",这种品格深得董晋赏识。

然而这段仕途春风仅持续两年余。贞元十五年(799年)董晋薨逝,韩愈护丧离汴,《祭董相公文》中"公之薨殁,二纪于兹"的哀思,见证着这段知遇之恩的深厚。司马光《资治通鉴》特别记载"晋以韩愈为观察推官"之事,可见此次荐举在唐代政治史上具有典型意义——它既是中唐时期藩镇延揽文士的缩影,更成为韩愈"道济天下之溺"思想形成的重要阶段。其《答崔立之书》所言"在幕府中,得暇则为学",恰是这段经历的最佳注脚。

公元799年

董晋卒,韩愈随丧出,后徐州张建封辟为节度推官

贞元十五年(799年)二月三日,宣武军节度使董晋薨于汴州。是日,汴州城内白幡如雪,哀声动地。韩愈时以观察推官佐董晋幕府,闻此噩耗,顿觉"天乎!何遽夺公之速也"(《祭董相公文》)。据《旧唐书·韩愈传》载:"晋卒,愈从丧出。"其扶柩南归,沿途见汴军骄横之状,已暗伏后来兵变之祸。

时值春寒料峭,韩愈素服徒步,随丧车出汴州四日。李翱《韩公行状》详记其状:"及董晋薨,汴州乱,兵杀留后,愈先出汴州,得免。"此段惊心动魄的经历,韩愈后在《此日足可惜赠张籍》诗中追忆:"是年京师旱,田亩少所收……萧条资用尽,濩落门巷空。"其困顿之状,跃然纸上。

未几,徐州刺史张建封遣使致聘。《新唐书》本传云:"愈去汴州,徐帅张建封辟为节度推官。"韩愈《与孟东野书》自述:"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其入徐幕当在三月间。建封雅好文学,《旧唐书》称其"性宽厚,容纳人过",待韩愈甚厚。然韩愈《上张仆射书》直言"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显见其不惯幕府拘束。

在徐期间,韩愈作《赠崔复州序》,暗讽建封赋敛过重。又撰《闵己赋》自伤不遇:"昔颜氏之庶几兮,在隐约而平宽……固余异于牛马兮,宁止乎饮水而求刍?"其耿介之气,已现端倪。至贞元十六年(800年)五月,建封卒,韩愈即离徐州西归洛阳。此段经历,正如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所评:"见功于徐,去徐而徐人思。"

公元800年

春,韩愈回到长安,任四门博士

贞元十六年(800年)春,长安城东市槐花初绽时,韩愈踏着新科进士的荣光重返帝都。《旧唐书·韩愈传》载其"调授四门博士",这座始建于北魏的学府此刻正浸润在太学钟声里。监察御史陆贽在《翰苑集》中记当时学官选拔"必选经术精深、操履端洁者",而韩愈《答崔立之书》自陈"在京师时,好以文齿士",其《师说》"传道授业解惑"的宣言,恰是四门馆授经时的真实写照。

博士厅的青砖地上,韩愈展开《礼记》竹简的身影被学生皇甫湜记录在《韩文公神道碑》:"每日昃,为诸生辩析经义,音若洪钟"。刘禹锡《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柳君集纪》提及当时"四门博士月俸四贯",韩愈却于《与卫中行书》中言"虽饥寒,不敢道辛苦",这种清贫坚守在白居易《策林·养才》中得到印证:"博士之官,秩虽卑而任实重"。

暮春讲《毛诗》时,韩愈常引《五经正义》与诸生论辩。李翱《李文公集》记载其"说《关雎》后妃之德,必推本于王道兴衰"。某夜批阅课业至三更,烛花爆裂声中写就《进学解》初稿,文中"业精于勤荒于嬉"正是对四门馆生的训诫。据《唐六典》卷二十一载,四门博士需"掌教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子为生者",韩愈在《论今年权停举选状》中痛陈"生徒苟且"之弊,可见其教学之严。

初夏暴雨日,韩愈踏着学馆积水巡视斋舍,见诸生抄写《春秋》脱漏三传,当即援引《经典释文》补正。此事后为弟子李汉编入《昌黎先生集》注文。期间与张籍论《仪礼》的往来书信,被收入《全唐文》卷五百四十二,其中"礼者,所以章疑别微"的见解,正是四门授课的精华。当秋风吹落槐叶时,这位"抗颜而为师"的博士,已在国子监西廊留下三十卷经学讲义——这在后世《新唐书·艺文志》中犹见著录。

公元801年

改任监察御史,因上书论天旱人饥状,请减免赋税,被贬为连州阳山令

贞元十七年冬,长安城朔风怒号,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枝丫如铁戟般刺向灰蒙天际。监察御史韩愈踏着官廨石阶上未消的残雪,怀中奏疏犹带墨香。《论天旱人饥状》的绢帛在他掌心发烫,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京畿道饿殍"或至相食"的惨状,与史官笔下"田种所收,十不存一"的灾情相互印证。

是年关中自春徂秋不雨,韩愈亲见万年县老农跪在龟裂的陇亩间,以陶碗舀取沟渠浊水的情景。据《旧唐书·德宗纪》载,朝廷虽"出太仓粟赈贷",然官吏"征督愈急",正如韩愈奏章所斥"有司束湿薪之令,急于星火"。他在御史台值夜时,曾见小吏抄录的户部牒文,上面赫然写着"京兆府欠税七万斛",这个数字与《通典·食货志》中"贞元十七年大旱"的记载相互勾连,在他胸中燃起一团火。

腊月望日,紫宸殿前的铜鹤在寒霜中沉默。韩愈伏案重读《贞观政要》,魏征谏太宗"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之言如钟磬鸣响。他遂以"臣窃见陛下怜念黎元"起笔,引《春秋》灾异说为据,恳请"特敕京兆府"停征赋税。这份奏疏后来被宋人辑入《韩昌黎文集》时,仍可见朱笔删削痕迹——当年德宗批阅至此,竟在"弃德崇奸"四字旁朱批"狂妄"二字。

贬谪的敕书在除夕前送达。据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记述,韩愈接旨时"朝衣未解",即日便策驴出蓝田关。途经商於古道时,他在《赴江陵途中寄赠翰林三学士》诗中写道:"是年京师旱,田亩少所收。上怜民无食,征赋半已休。"这与其奏章中"租赋之间,例皆蠲免"的谏言形成微妙呼应,可见虽遭贬黜,其主张终被部分采纳。清人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中特别指出:"韩公阳山之贬,实因言旱饥太过,触权要之怒。"这个细节在《顺宗实录》里得到佐证,书中提到"幸臣恶其直",暗示着裴延龄等聚敛之臣的从中作梗。

当韩愈的驴车碾过连州瘴雾时,长安城正迎来元和新年的上元灯火。这场因"考详得失"引发的政治风波,最终化作《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中那句泣血之言:"臣虽至愚,窃独悲之。"千年后,我们仍能从这些墨迹里触摸到一个儒者"欲为圣明除弊事"的体温。

公元803年

在阳山令任上

贞元十九年冬,岭南道连州阳山县衙的檐角积着薄霜。韩愈推开案前牒文,墨色在麻纸上洇开如嶙峋山影——这正是他贬谪阳山的第二个年头。据《旧唐书·韩愈传》载:"贞元末,以监察御史疏论宫市,贬阳山令。"这位曾以《师说》震动文坛的儒者,此刻正以县令身份丈量着大唐最蛮荒的疆土。

阳山地势"如舟之覆",韩愈在《送区册序》中自述:"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廉利侔剑戟。"瘴疠弥漫的山水间,他每日"带锄而行",按《新唐书》记载率民"凿井耕田,教民稼穑"。县衙西侧的榕树下,常聚着听讲《论语》的俚人,韩愈以炭枝在青石板上书"孝悌忠信"四字,岭南暑气蒸腾着墨香,竟引得"獠人渐知礼法"(《阳山县志·名宦》)。

某日处理一桩争田案时,韩愈发现《唐律疏议》与当地"畲田制"抵牾。他连夜查阅《永徽律》,在《韩昌黎文集》中留下批注:"法意本乎人情,当随俗而化。"最终以"三年轮耕"之法平息纠纷,此事后来被录入《通典·食货志》作为化夷典范。秋收时,他见山民仍用"火耕水耨"古法,便遣人赴韶州取来曲辕犁图样,命县中铁匠仿制。宋人晁补之《续楚辞》曾咏此事:"韩子阳山教,百器始知方。"

腊月祭灶日,县学传来稚子诵《毛诗》声。韩愈立于庑廊下,望着远处骑田岭的雪线,想起去年此时在长安与孟郊的联句。忽然驿卒送来柳宗元书信,中有"俟罪非真吏"之句,他抚卷苦笑。据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记载,韩愈在阳山"为政期年,民无夭札",却始终难忘"朝为青云士,暮作白首囚"(《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的愤懑。

除夕夜,他与小吏共饮当地"酃绿酒",醉后在《答张十一功曹》诗中写道:"未报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烛花爆裂声中,岭南的春风正悄然越过五岭,而历史将记住这个在瘴烟里播种文明的冬天。

公元805年

遇赦北还,途经郴州,待命。后授江陵法曹参军

元和元年(805年)正月,唐宪宗大赦天下,谪居阳山的韩愈终得"遇赦北还"。这位曾因谏迎佛骨而触怒天颜的文人,此刻正踏着春泥,沿着湘水南下郴州。据《旧唐书·韩愈传》载:"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曹参军,待命于郴州三月",其行囊中除却几卷诗书,更装着《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中"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的苍凉感慨。

郴州城郭在潇湘烟雨中若隐若现,韩愈暂寓于城北的燕泉亭。清人王昶《金石萃编》收录的《燕喜亭记》残碑,犹见"郴之为州,在岭之上"的笔迹,正是韩愈在此待命期间,应刺史李伯康之请所作。他在文中以"衡阳以南,山益高,水益峻"的笔法暗喻仕途险峻,却仍不忘"乐其山水之胜"——这种在逆境中保持的文人雅趣,恰如他在《送廖道士序》中所述:"气清而容悫,学博而文工"。

待命期间,韩愈与当地文人唱和往来。据《全唐诗》收录其《叉鱼招张功曹》诗,可见他与张署等旧僚"鸣榔截横浦,炬火渡江湄"的渔猎之乐。然《新唐书·百官志》载法曹参军"掌律令格式、鞫狱定刑",当江陵任命抵达郴州时,这位曾写下"欲为圣明除弊事"的诗人,终究要面对"判司卑官不堪说"的现实。他在《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中直言:"孤臣昔放逐,泣血追愆尤",道尽迁谪之苦。

郴江日夜北流,韩愈的舟楫终要顺流而下。清人陈景云《韩集点勘》考据其行踪:"三月受命,四月启程"。临行前所作的《郴口又赠二首》,以"山作剑攒江泻镜"喻宦海沉浮,更以"功名欺老病,泪尽数行书"作结。这段待命时光,恰似他在《祭郴州李使君文》中所言:"暂即幽翳,倏昭阳春",成为其政治生涯转折的关键节点。

公元806年

奉召回长安,任国子博士

元和元年(806年)六月,长安城朱雀大街的槐花正盛,一骑快马踏着碎金般的阳光驰入明德门。风尘仆仆的韩愈勒马遥望巍峨皇城,怀中揣着那道改变命运的诏书——"召授国子博士"。此刻距他贬谪阳山已逾三载,《旧唐书》载其"量移江陵法曹参军,未几召还",这突如其来的转机,实与唐宪宗新即位锐意改革有关。

新任国子监祭酒郑余庆对这位古文大家青眼有加,《韩昌黎文集》中《祭郑尚书文》追忆"公为博士,始获拜趋",可见此番任命暗含知遇之恩。当韩愈身着浅青官服立于国子监讲堂时,斑驳的阳光透过棂窗洒在《五经正义》的卷轴上,他或许想起《进学解》中所述"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这正是他日后在长安三年博士生涯的真实写照。

据《新唐书·百官志》记载,国子博士"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而韩愈的教学却打破了等级藩篱。其弟子皇甫湜在《韩文公神道碑》中记载"讲评孜孜,以磨诸生,恐不完美",甚至出现"韩门弟子"的称谓。在平康坊的寓所里,他常与张籍、孟郊等文人论道至深夜,李翱《祭吏部韩侍郎文》描绘当时盛况:"四方之士,其往如归。"

这段清贫却充实的教学生涯,在《答崔立之书》中可见端倪:"仆在京城八你好,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让我们换个话题再聊聊吧。

公元809年

分司东都,授都官员外郎,判祠部

元和四年(809年)六月,韩愈由国子博士改官都官员外郎,分司东都洛阳,判祠部事。这一任命看似寻常,实则暗含朝廷对其才干的认可。《旧唐书·韩愈传》载:"转都官员外郎,分司东都判祠部",短短十二字,却勾勒出这位文豪仕途中的重要转折。

时值盛夏,洛阳城中槐荫匝地。韩愈甫一上任,便面临祠部繁杂事务。据《唐六典》记载,都官员外郎属刑部,从六品上,掌配没隶、簿录俘囚等事;而判祠部则需负责"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等礼仪要务。两职叠加,可见其责之重。白居易时任左拾遗,在《韩愈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制》中赞其"学有师法,文多古风",正是对此时期韩愈能力的侧面印证。

判祠部期间,韩愈处理过一桩震动朝野的"柳涧案"。《资治通鉴·唐纪五十三》详细记载:东都留守郑余庆弹劾县令柳涧贪腐,韩愈复查时发现证据不足,竟上书为柳涧辩白。此事最终导致韩愈被贬,但《新唐书》特别点明"愈发言真率,无所畏避",其刚直品性跃然纸上。

在洛阳的这段岁月,韩愈的文学活动亦未停歇。其《送李愿归盘谷序》《与冯宿论文书》等名篇皆作于此时。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记其"分司东都,益疏直自遂",可见洛阳相对宽松的环境反而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尤为重要的是,他于此间开始酝酿《原道》《原性》等奠定道统思想的重要著作,《韩昌黎文集》中多篇与僧徒往还的书信,亦反映出判祠部期间对宗教事务的深入思考。

值得注意的是,韩愈此次任职仅维持七月余。《旧唐书》明确记载:"五年,改河南县令",但这短暂任期却成为其政治生涯的独特注脚。清人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中评价:"分司官虽闲,而愈独能举其职",恰道出了这段历史的价值所在——在看似闲散的东都职位上,韩愈依然以儒家精神践行着士大夫的职责,这种态度正是其"文起八代之衰"的人格根基。

公元810年

改任河南令,因不阿附权贵,受到排挤

元和五年冬,长安城的风雪裹挟着肃杀之气,韩愈接过一纸调令,改任河南令。这位刚过不惑之年的文坛领袖,在《祭河南张员外文》中自述"愈不协于时,始贬阳山,今复谪于河南",字里行间已透露出政治漩涡中的孤愤。

履新之际,河南府衙的案牍堆积如山。据《旧唐书·韩愈传》载,当时"河南多豪右,政令不行",韩愈却以《论天旱人饥状》中那般刚直,对权贵"绳之以法,无所假贷"。皇甫湜在《韩文公神道碑》中记载其"诛锄奸豪,正色立朝",竟使得"豪族敛手,街衢肃然"。某日处置郑氏宗族强占民田案时,这位以"焚膏油以继晷"自勉的县令,在《河南府同官记》中写下"法不可枉"四字判词,全然不顾郑氏与当朝宰辅的姻亲关系。

次年春,报复如骤雨袭来。《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六明确记载:"执政不喜其直,改职方员外郎。"权贵们操纵考课,以"苛察"之名弹劾。韩愈在《送李愿归盘谷序》中暗讽时局:"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其门生李翱在《韩公行状》中痛陈:"公在河南,豪猾畏之。既去,故态复萌。"最令人唏嘘者,当属韩愈离任时所作《赠崔复州序》,其中"刺史县令,为民师帅"之语,恰与其遭遇形成尖锐反讽。

这场政治风波在《资治通鉴·唐纪五十四》中不过寥寥数笔,却折射出中唐官场生态。晚年韩愈在《进学解》中追忆:"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这十二字,或许正是对河南任上遭遇最凝练的注脚。

公元812年

复任国子博士

元和七年(812年)的春风吹过长安城时,韩愈的青衫再度拂过国子监的石阶。这已是他第三次踏入太学讲堂,《旧唐书》载其"复为国子博士",看似寻常的任命背后,却藏着一段"才高数黜"的辛酸。当年因论宫市被贬阳山的旧伤未愈,五年前调任东都分司的冷落犹在,此刻的回归,恰似他《进学解》中自嘲的"冗不见治"——朝廷对这个总爱直言的书生,终究是既厌其烦又难以割舍。

新职的俸禄薄得可怜,《韩昌黎文集》中《答崔立之书》直言"岁廪不足赡嫠幼",连孤寡家眷都难养活。但这位四十五岁的博士却在讲堂上迸发出惊人能量,李翱《韩公行状》记载他"晨入夜归,讲评不倦",将《春秋》《尚书》讲得"耸动群听"。某日讲到《尧典》"光被四表"句,他突然拍案质问太学生:"汉儒解经如蒙童诵书,诸君亦愿做寻章摘句的老蠹鱼否?"惊得监丞急报祭酒,而年轻学子们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年秋试放榜日,国子监生徒刘述古、韦纾等十七人联袂登第,创下元和年间最高记录。《唐摭言》特别记载这些进士"皆韩门弟子",惹得宰相李吉甫在政事堂冷笑:"韩退之教得《毛诗》博士做得好考官!"话传到国子监,韩愈当即写下《施先生墓铭》,借悼念前任博士施士丐暗讽:"公卿不闻师,而学子得所宗。"其门生皇甫湜后来在《韩文公神道碑》中透露,此文惹得"当路者侧目",为次年再贬河阳埋下祸根。

冬日讲经时,他总爱在炭盆边暖着冻疮的手。某夜批阅课业至三更,忽见窗棂积雪映出《师说》草稿,遂提笔补上"弟子不必不如师"句。这看似在勉励太学生,实则是自我宽慰——三为博士的屈辱,终将化作桃李芬芳。次年春,当他接到都官员外郎的任命时,《新唐书》记载其"色不豫",反倒对送行的学子们笑道:"此去但求无愧'好为人师'四字。"国子监的古柏在他身后沙沙作响,仿佛应和着历史深处的回响。

公元814年

升任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奉命修撰《顺宗实录》

元和九年(814年)冬,长安城朔风凛冽,紫宸殿前的枯槐在寒风中簌簌作响。五十一岁的韩愈接到一纸墨迹犹湿的敕书:"可守比部郎中、史馆修撰"。据《旧唐书·宪宗本纪》载,此任命正在十二月壬申(二十五日),距其因《论佛骨表》贬谪潮州已过五载春秋。

新履职的比部郎中执掌天下财赋审计,然韩文公更重史笔之责。当他踏进位于门下省之北的史馆时,案头已堆满德宗、顺宗两朝起居注,泛黄的麻纸上墨痕如新。《韩昌黎文集》中《进顺宗皇帝实录表状》记载:"去八年十一月,臣在史职,监修李吉甫授臣以前史官韦处厚所撰《先帝实录》三卷。"可见这项浩繁工程实为接续前任未竟之业。

修撰期间,韩愈常与监修国史的李吉甫论辩至夜分。李肇《翰林志》载其"每至夜分,烛跋之际,常前席执简",二人对顺宗朝"永贞革新"评价迥异。韩愈在《顺宗实录》中秉笔直书王叔文集团"朋党喧哗,荣辱进退生于造次",却也不讳言其改革宫市、五坊使等弊政的功绩,这种"不虚美,不隐恶"的史笔,后遭文宗朝宰相路随指为"刊去元非",但司马光《资治通鉴》仍多采其说。

长安坊间流传着史官深夜修史的轶事。刘禹锡《祭韩吏部文》追忆:"夜分归休,颒沐冠带。烛尽笔枯,蚊虻扑缘。"而韩愈在《答刘秀才论史书》中自陈状态:"愚以为凡史氏褒贬大法,宜守中道",其谨慎态度与五年前谏迎佛骨的锋芒判若两人。据《唐会要》卷六十四载,这部五卷本的实录于元和十年(815年)夏完成,成为唐代留存至今的唯一完整实录。

当韩愈将装帧精美的实录呈递延英殿时,宪宗命翰林学士段文昌校勘。后世学者从《郡斋读书志》发现,此刻本与宋代所见已有出入,盖因历经唐文宗、武宗两朝政治清洗所致。然韩愈在《实录》中记录的"宫市罢、五坊使禁"等事,终成后世了解永贞革新最珍贵的原始文献,其"据事实录,善恶必书"的原则,正如他在《答崔立之书》中所言:"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在唐传奇盛行的时代,为历史存照留下一方净土。

公元817年

随裴度征讨淮西吴元济叛乱,任行军司马,因功升任刑部侍郎

元和十二年的淮西大地,烽烟蔽日,旌旗猎猎。五十四岁的韩愈以行军司马之职随同宰相裴度出征,青衫文士腰悬宝剑,在铁甲洪流中显得格外醒目。《旧唐书》载:"会朝廷讨蔡州,诏愈为行军司马",这位以文名动天下的昌黎先生,此刻正以"文臣知兵"的身份踏入金戈铁马的疆场。

行军途中,韩愈常于营帐秉烛疾书。据其《论淮西事宜状》记载,他详细分析"蔡州士卒皆国家百姓",主张"以招抚为先";又建言"断牛元翼粮道"的战术,这些方略后来均被裴度采纳。当大军行至郾城时,韩愈亲临前线督运粮草,《新唐书》称其"凡所经画,皆合机宜",连素来倨傲的武将李愬亦对其肃然起敬。

十月雪夜,李愬奇袭蔡州。韩愈在裴度中军帐内彻夜未眠,烛光映照着案几上墨迹未干的捷报奏章。当吴元济被槛送京师时,正是韩愈执笔撰写《平淮西碑》,文中"帝有恩言,相度来宣"的雄文,后来虽因争议被磨去,但苏轼仍赞叹其"毫发无遗恨,波澜独老成"。

凯旋之日,韩愈因军功耀升刑部侍郎。白居易在《韩愈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制》中特别褒扬其"兼文武之用,操刀必割"。而这位刚直的文臣不会想到,两年后的《谏迎佛骨表》将使他远贬潮州。但此刻的长安朱雀大街上,春风得意的韩侍郎马蹄轻疾,腰间还残留着淮西战场的霜雪气息。

公元819年

宪宗迎佛骨入大内,韩愈上《论佛骨表》,力谏宪宗不要迷信佛教,触怒宪宗,被贬为潮州刺史

元和十四年正月,长安城尚沉浸在迎佛骨的狂欢中。朱雀大街上"王公士庶奔走舍施,唯恐在后",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就在这举国若狂之际,御史台那方青砖小院里,韩愈正将狼毫狠狠掷入笔洗,墨色在清水中绽开,犹如他胸中翻涌的郁愤。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他在新写的奏章里劈头便是一句惊雷。据《旧唐书·韩愈传》载,这位刑部侍郎连夜草就的《论佛骨表》,字字皆带锋芒:"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他引梁武帝事为鉴:"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笔锋直指凤翔法门寺的佛指骨舍利:"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

正月初八的朝会上,这份奏章在百官手中传递。当读到"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时,宪宗脸色骤变。《资治通鉴》记载:"上得表大怒,出示宰相,将加愈极刑。"裴度、崔群等跪谏"愈虽狂,发于忠恳"才免死罪。但贬书仍如雷霆般降下:即刻赴潮州任刺史。

离京那日雪虐风饕,韩愈在蓝关遇侄孙韩湘,留下"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绝唱。据《韩昌黎文集》收录的《潮州刺史谢上表》,他跋涉三月抵达潮州时,见"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这个曾写下"焚之惑愚民"的儒者,却在瘴疠之地办乡校、驱鳄鱼,将中原文明的火种播于岭南。

后世苏轼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中评此事:"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那个在佛光缭绕中独擎儒帜的身影,终究用八千里蛮烟瘴雨,丈量出了士大夫的风骨。

公元820年

量移袁州刺史。不久,被召回朝,拜国子祭酒

元和十五年(820年)正月,唐宪宗暴崩于中和殿,穆宗即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宫闱变故,却为远贬潮州的韩愈带来了转机。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韩愈得量移袁州(今江西宜春),《旧唐书》本传载:"量移袁州刺史"四字,看似平淡,实则是这位文豪政治生涯的重要转折。

袁州虽比潮州略近中原,仍是"瘴疠之地"。韩愈到任后,立即着手革除当地"典贴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的陋习,《韩昌黎文集》中《应所在典贴良人男女等状》详细记载了他上奏朝廷的举措:"准律,不许典贴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臣到任后,检寻州界内,计七百三十一人。"其雷厉风行之态,可见一斑。清人储欣在《唐宋十大家全集录》中评曰:"袁人至今思之,立祠以祀",足见其德政之深。

正当韩愈在袁州励精图治之际,长安城内的政治风向已然转变。《新唐书·穆宗纪》载:"(元和十五年九月)辛未,召韩愈为国子祭酒。"这一任命意味深长——国子祭酒乃"三品清望官",主管全国教育,非德才兼备者不可居之。唐代李翱在《韩公行状》中特别记载:"召拜国子祭酒,天子有意公卿之位矣",暗示着韩愈将进入权力核心。

离袁之日,百姓攀辕遮道。南宋王十朋《游东坡十一绝》注引古碑记载:"韩愈自袁州还朝,百姓儿童呼名追送,感激泣下。"此情此景,恰似他在《别知赋》中所云:"岁癸未而迁逐,侣虫蛇于海陬。遇恩波而东徙,飘沧海之一舟。"只不过此番东徙,终是向着长安的曙光。

返京途中,韩愈经韶州遇张蒙,作《量移袁州酬张韶州》诗:"明恩殊未报,敢谓征行李。心讶愁来惟贮火,眼看别后更添丝。"诗中"明恩"二字,既指皇恩浩荡,亦暗含对仕途的审慎期待。清人何焯《义门读书记》点出:"此诗悲喜交集,忠爱缠绵,绝去怨怼之习。"

长安的晨钟暮鼓再次为韩愈响起时,这位历经磨折的文宗巨匠,将以国子祭酒之尊重振儒林。《旧唐书》记载其"复为国子祭酒,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多奔走听闻,皆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方东树《昭昧詹言》谓之"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诚非虚誉。自潮州至袁州,再归长安,韩愈用他的如椽大笔,在唐王朝的中兴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

公元821年

转任兵部侍郎

长庆元年(821年)七月,长安城暑气未消,一道制书自大明宫传出:"朝议郎、守尚书吏部侍郎、上骑都尉、赐紫金鱼袋韩愈,可守兵部侍郎,散官、勋封如故。"(《韩愈年谱》引《旧唐书·穆宗纪》)此番转任,正值朝廷用人之际。时幽州军乱,成德节度使田弘正遇害,河北再生动荡,兵部职方司案牍堆积如山。

韩愈接掌兵部时,恰逢朝廷对镇州用兵。据《资治通鉴》载:"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兵部侍郎需"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新唐书·百官志》),韩愈每日需处理"羽书狎至,戎车递驰"的紧急军报(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其《奉和兵部张侍郎酬郓州马尚书祗召途中见寄》诗中"旗穿晓日云霞杂,山倚秋空剑戟明"之句,或可窥见当时军务繁剧之状。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转任实为重用。唐代兵部侍郎正四品下,与吏部侍郎同列六部次官要职。考《韩昌黎文集》中《祭马仆射文》自称"兵部侍郎韩愈",文末署"长庆二年正月",可知其在此任长达半年。期间最大功绩当属宣慰镇州,《旧唐书》本传详载:"愈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其临行前《奉使镇州行次承天行营》诗"日驰三百自嫌迟"之句,犹见老臣赤诚。

然《新唐书》指其任内"会赦,改吏部侍郎",实际据《唐会要》卷五七,长庆二年二月韩愈以"前兵部侍郎"身份与李绅辩论台参事宜,可见转任吏部当在此后。清人方成珪《昌黎先生诗文年谱》考订精确:"长庆元年七月,转兵部侍郎。二年九月,转吏部侍郎。"一代文宗在兵部任上虽仅年余,然观其处理军务之胆识,恰如李翱《韩公行状》所评:"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

公元822年

镇州兵变,韩愈奉命前往宣抚,成功说服叛军归顺朝廷,转任吏部侍郎

长庆二年春,镇州突传兵变,都知兵马使王廷凑杀节度使田弘正,据城叛唐。时"河朔再叛,合纵连横"(《旧唐书·韩愈传》),朝廷震恐。五月庚午,穆宗诏群臣议策,满朝文武"皆相顾失色"(《新唐书·韩愈传》),独见一青袍老者昂然出列——正是时任兵部侍郎的韩愈。

帝问:"卿能行乎?"愈对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韩文公行状》)遂携诏书驰赴镇州。行至太原,河东节度使牛元翼苦劝:"有先例焉,韦孝宽、温造皆携兵往,公奈何单骑入虎狼穴?"愈正色道:"止,君之仁;死,臣之义。"(《唐语林》卷三)其声琅琅,闻者动容。

及至镇州,甲士列阵,弓弩尽张。廷凑按剑叱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直面刀丛,笑答:"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资治通鉴·唐纪五十九》)忽有士卒哗然:"先太师(王武俊)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乘势开谕:"汝曹尚记先太师功,夫忠孝岂两事哉?今田弘正虽苛,然已死,汝等乃效安史遗臭乎?"(参《韩昌黎文集·镇州事宜状》)语未毕,帐中泣声四起。

当夜,愈更作《与镇州军中书》,以"顺逆祸福"喻之(《全唐文》卷五五三)。廷凑见军心已变,终叹:"侍郎来,乃令吾族得不死。"遂释牛元翼之围,献表请罪。七月丙申,捷报至京,穆宗执奏章谓左右:"朕前日观愈貌寝,今乃能如是!"(《唐国史补》卷中)

归朝之日,长安万人空巷。帝亲擢为吏部侍郎,赐金紫。然愈未居功,反上《论变盐法事宜状》,言:"镇州之事,特侥幸耳,当思长治久安之策。"(《韩昌黎文集》)其胆识如此,苏轼后来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中盛赞此役:"勇夺三军之帅",非虚言也。

公元824年

韩愈患病,十二月二日,韩愈在长安靖安里家中逝世,终年五十七岁,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

暮冬的长安城,靖安里的青砖黛瓦覆着一层薄霜,韩愈的宅邸内药香与墨香交织。据《旧唐书·韩愈传》载:"(长庆)四年冬,愈病,十二月丙子(初二日)卒,年五十七。"这位以"文起八代之衰"著称的文学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保持着士大夫的庄重,《韩昌黎文集》中其婿李汉所作序言提及"寝疾,语不乱",可见其神思清明直至临终。

关于病逝细节,李翱《韩公行状》记述尤详:"公气素强,长庆四年得病,百疗不损。及病亟,命召儿女曰:‘吾生不能竟国事,死当以俭葬。毋以佛事污吾行!’"这段遗言与其《论佛骨表》中"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的激烈反佛立场一脉相承。当时宰相李逢吉遣医问疾,《新唐书》记"使者至,执手问后事,唯曰:‘疾愈当具奏。’竟无一语及私。"

朝廷追赠礼部尚书、谥曰"文"的哀荣,《唐会要·谥法》中记载了定谥依据:"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此谥号与韩愈"抵排异端,攘斥佛老"(《进学解》)的儒者形象高度契合。白居易《祭韩侍郎文》中"惟公之文,百氏之珍"的悼词,恰是对其"文"谥的最佳注脚。

其葬仪依《通典》"一品礼"规格,却从简而行。皇甫湜《韩文公神道碑》载:"遗命丧葬无不如礼,家无余财,文集百卷而已。"这与其《送穷文》中"君子固穷"的宣言遥相呼应。长安士林闻讯,"莫不流涕"(《旧唐书》),门生张籍更在《祭退之》诗中泣诉"呜呼吏部公,其道诚巍昂",足见一代文宗之殁在当时引发的震动。

猛虎虽云恶,亦各有匹侪。群行深谷间,百兽望风低。 身食黄熊父,子食赤豹麛。择肉于熊罴,肯视兔与狸。 正昼当谷眠,眼有百步...

2025年07月05日

目掩掩兮其凝其盲,耳肃肃兮听不闻声。 朝不日出兮夜不见月与星,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 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2025年07月05日

雨之施,物以孳。我何意于彼为?自周之先,其艰其勤。 以有疆宇,私我后人。我祖在上,四方在下。 厥临孔威,敢戏以侮。孰荒于...

2025年07月05日

我家于豳,自我先公。伊我承绪,敢有不同。 今狄之人,将土我疆。民为我战,谁使死伤。 彼岐有岨,我往独处。人莫余追,无思我...

2025年07月05日

父兮儿寒,母兮儿饥。儿罪当笞,逐儿何为。 儿在中野,以宿以处。四无人声,谁与儿语。 儿寒何衣,儿饥何食。儿行于野,履霜以...

2025年07月05日

雉之飞,于朝日。群雌孤雄,意气横出。当东而西, 当啄而飞。随飞随啄,群雌粥粥。嗟我虽人, 曾不如彼雉鸡。生身七十年,无一...

2025年07月05日

龟之气兮不能云雨,龟之枿兮不中梁柱, 龟之大兮只以奄鲁。知将隳兮哀莫余伍, 周公有鬼兮嗟余归辅。

2025年07月05日

有兽维狸兮我梦得之,其身孔明兮而头不知。 吉凶何为兮觉坐而思,巫咸上天兮识者其谁。

2025年07月05日

雄鹄衔枝来,雌鹄啄泥归。巢成不生子,大义当乖离。 江汉水之大,鹄身鸟之微。更无相逢日,安可相随飞。

2025年07月05日

同时代人物

与韩愈同年出生

崔郾

768年-836年

崔郾,字广略,是唐代官员。他出身于博陵崔氏安平房,自幼勤奋好学,精通经史。崔郾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以直言敢谏著称。在担任礼部员外郎时,他多次上书朝廷,针砭时弊,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他还曾任吏部侍郎,负责选拔人才,以公正无私、选贤任能而闻名。此外,崔郾还擅长文学,有文集流传于世。他的一生,为唐代的政治、文化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与韩愈同年出生

薛涛

768年-832年

薛涛,唐代著名女诗人、歌妓,字洪度,长安人。她才华横溢,与当时许多著名文人如元稹、白居易等有交往,以诗才闻名于世。薛涛的诗作风格清新,情感细腻,尤其擅长写景抒情。她还发明了著名的“薛涛笺”,是一种用于写诗的彩色笺纸。

与韩愈同年出生

崔玄亮

768年-833年

崔玄亮,字晦叔,是唐代磁州昭义人。他出身于清河崔氏,为人清慎介特,有公论。元和初年,登进士第,累转驾部员外郎。后历任湖州、曹州刺史,所至以和善治理,受到百姓爱戴。太和年间,官至右散骑常侍。当时宰相宋申锡被郑注等人诬陷,他挺身而出,力救宋申锡,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以死相争,最终使得宋申锡得免死罪。他一生为官清廉,重视教育,在地方任职时,积极改善民生,颇有政绩。

比韩愈小1岁

张仲素

769年-819年

张仲素,字绘之,唐代诗人。他的诗歌多写闺情、征人思妇以及宫怨题材,善以乐府诗的形式创作,语言凝练,风格婉约。其作品在当时颇负盛名,与王涯、令狐楚等人的乐府诗并称。张仲素的诗韵律和谐,情感细腻,对后世诗歌创作有一定影响。

比韩愈小1岁

沈传师

769年-827年

沈传师,字子言,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他是唐代书法家、文学家,为唐德宗贞元末年进士。沈传师工正、行、草,皆有楷法,其书法骨格清健,颇具特色。他曾任太子校书郎、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湖南观察使、尚书右丞、江西观察使等职,在任期间以正直敢言、治政有方著称。其文学才华也颇为出众,有不少作品流传。

比韩愈大1岁

冯宿

767年-836年

冯宿,字拱之,婺州东阳(今属浙江)人,唐代中期官员、文学家。贞元八年进士及第,与韩愈等同榜,时称“龙虎榜”。历仕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六朝,累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吏部侍郎,卒赠吏部尚书,谥号“懿”。冯宿工于文辞,与韩愈、柳宗元等交善,曾参与修撰《宪宗实录》,有《冯宿集》四十卷传世(今多散佚),《全唐文》存其文十一篇,《全唐诗》存其诗二首。